任韶華坐在牀邊,伸手撫過牀上女子恬靜的睡顏,問道:“真的只能目盲了嗎?”
商抿緊嘴脣。顯然,任韶華已經問了不止一遍這個問題了。而這一次,她沒有選擇回答,而是點了點頭。
可有時,沉默的回答,遠比言語要來得更爲痛徹。
“明白了。”任韶華語氣平靜,站了起來。
商喚道:“公子?”
“替我照顧好她。”任韶華朝門外走去。
“公子這是要去哪?”商上前想要挽留,如今洛陽城風雨飄搖,很多局勢已經不在他們所掌控的範圍內了。她擔心任韶華這一去,又要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來。
任韶華對她淡淡一笑,“放心吧。”
商被他這一笑看呆了。在印象中,任韶華的笑總是帶有着幾分凌厲,可他此時的笑意,卻像是暖陽一般。
“我只是要去找我的兄弟。”任韶華踏着月色掠出了窗外。
天機樓。
“拜託了。”謝問生看向窗外的夜幕。
“今夜,註定漫長。”
洛陽城門。
鈺偉在街上奔行着,每走一步都會在地上留下極深的腳印。
“回頭。”鈺旌在他面前落地。
“給我滾開!”鈺偉拍出一掌的同時,也越過了他,直躍到了城牆之上。他極力想要去抗拒這種內力不斷在流失的感覺,卻是無濟於事,只得對着夜空發出了一聲淒厲的嚎叫。
鈺旌見狀急忙上前,擡手想要壓下鈺偉那暴漲的戾氣。
卻被鈺偉打退了數丈,在城牆上劃出了一條長長的溝壑。
“爲何攔我,爲何攔我。”此時的鈺偉在不斷重複着這四個字。
鈺旌低頭看着胸口漆黑的掌印,心中也是一冷。
按理說鈺偉的內力正在散去,此時應已十不存一,這一掌不該有如此的威力纔對。
正在鈺旌思索間,腳下的城牆忽然傳來了顫動。
剛好趕到的顧靖遙急忙提醒:“小心!”
鈺旌猛地擡頭,發現鈺偉正朝自己走來,身上還繚繞着森森鬼氣。
“你究竟做了什麼?”鈺旌察覺他的功力不減反增,微微皺眉。
“我所做的一切,皆拜你所賜!”鈺偉的黑袍立即被澎拜的真氣給震成了碎片。黑霧從他七竅中升起,聚攏成了幾隻手,在他的背後狂舞,每一處的掌心上都有陰火繚繞。
顧靖遙目睹了這一切,不知爲何腦袋竟開始隱隱作痛起來。
鈺旌卻是瞳孔一縮,“這是?”
“我的武功爲何被稱作納魄鬼衣?不僅是因爲我能吸收他人內力,更能納其七魄!”銳利的骨爪從鈺偉袖中露了出來,“是你逼我用出這以魄滋養的一掌!最強絕的一掌!”
“你爲何要聽信他的話?”鈺旌拂袖擋下這暴漲的真氣。
“死吧!”鈺偉不予理會,骨爪摧出,聲勢比剛纔在白馬寺甚了數倍!天劍老人,謝曲,扶桑忍者櫻,所有被他殺死之人的魄,都在此刻被釋放出來,形成了劇烈的掌風!
所過之處,皆成殘垣!
六玉齊舞,竟一改頹勢,與那道陰詭的掌勢不分上下!
“你是想玉石俱焚嗎!”鈺偉的骨爪從半空中截下其中一塊玉,並握得粉碎!
鈺旌嘴角立刻就流出了一道鮮血。
但,這也是他的目的!
他的屬相之玉皆是以血餵養,每一顆玉都是極爲珍貴。但同樣的,玉被毀去,也能激發出極強的力量,甚至可以藉此,倒戈生死!
鈺旌轟出一拳!
“玉碎昆闕。”
崑山玉碎鳳凰叫,芙蓉泣露香蘭笑。
伴隨着綿長的玉碎聲,鈺旌一拳打出,與鈺偉那掌勢相撞。玉碎昆闕拳,九魄歸冥掌,都是他們迫不得已才使用的底牌!可如今,他們卻都拿着這些底牌,對向了彼此。
城牆瞬間倒塌!
“攔我者,死!”鈺偉怒意滿腔,又是推出一掌,伴有陰風怒號,揚起漫天狂沙。
“都不能死。”鈺旌語氣卻是堅定而沉穩,自行擊碎一塊玉石,玉光沐滿了他的手掌。他同樣也藉着這道玉光轟出一拳!
城牆不斷在下陷坍塌,他們在不斷墜落着的同時,也在不斷地過招。轉瞬間已對過了三拳四掌,靠近他們的那些磚塊瞬間成了碎末,勁風一吹,便消散了。
他們自結業時就拜在莫問東門下,學得了不同絕妙武功。如今更是大內頂尖高手,卻從來沒有過正面交鋒。孰強孰弱,從未有過定論。
可今日,他們不得已要爲這個問題劃上一個句號。
這個句號不會是勝負。
而是生死。
顧靖遙剛想跳下城牆前去相助,可在他看到鈺偉的那一掌後,卻是雙手抱頭跪了下來,劇烈的痛苦如潮水般朝他涌來。
爲何?爲何他會對鈺偉的掌法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
爲何?他會在其間看到,他極力想要去逃避的罪孽?
“這裏邊,到底有什麼!”顧靖遙暴喝一聲,提起勇氣朝下邊看去!
卻有幾道虛影迎面掠入了他的腦海。
虛影身上綴滿了花卉,花卉上卻滿是血污。
“芬芳閣的人?”顧靖遙瞳孔一縮,芬芳閣正是世人眼中被他一己之力屠殺殆盡的門派,可爲何,芬芳閣人的魄,會在鈺偉的掌中?
可還由不得他多想,他身下的城牆就塌陷了下去。
“死!”城牆徹底坍塌,鈺偉落到地面之後又是怒喝一聲,一掌拍出!
鈺旌也揮出了第五拳。
鈺偉的掌勢中帶有着殺意。可鈺旌的拳勢中卻帶有着執着!想要幫助身邊之人擺脫棋局苦海的,執着。
殺意轉瞬即逝,而執着,卻能永恆!
掌勢瞬間破滅,拳勢卻是依舊。鈺旌沒有半點停頓,緊跟着揮出了第六拳。
這第六拳連着第五拳,直接將鈺偉身後的鬼手,也就是他所納的“魄”,盡數打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