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有那麼一天的。”莫問東將手掌微微一握。
任韶華看着無情公子的屍體倒了下去,冷冷看向了莫問東。
“是不是設想到了,你朋友的結局。”莫問東淡淡道。
任韶華沉聲道:“你覺得呢?”
“他,不會死在我的手中。”莫問東沒有留給任韶華任何說話的機會,便消失在了原地。
而不還城,終是陷入了死寂。
一日後。
數十名揹負長劍的青城山道士坐在路旁的茶攤中。
“此話當真?”爲首的老道齊天師難以置信地問道。
年輕道士儘量保持自己語氣不在顫抖,“弟子已向茶攤的小二再次確認過,七月初七祭劍大會,有個魔頭潛入了不還城中,以一己之力將滿城的江湖人都給屠戮殆盡,就連那些掌門也沒能倖免。”
老道眯了眯眼,沒有說話。
“幸好我們要追殺那道門逆徒蕭皓琛,離開了那裏。”另一名弟子捏了把冷汗,“不然……”
“難道我們青城山會怕了那魔頭?”那年輕道士反駁道,可他渾身上下卻都在顫抖着。
老道卻沒有理會弟子那七嘴八舌的談論,而是喃喃低語道:“蕭皓琛。”
扶搖城,酒樓。
“不知這扶搖城裏的鶴,是不是也能扶搖直上呢。”紫袍道士擡起拂塵,拂向了他面前的白鶴。
可白鶴卻是不滿地朝他叫了一聲。
紫袍道士被逗笑了:“還挺有脾氣。”
“莫要逗弄它了,小店還指望這隻鶴立個招牌,掙點小錢呢。”掌櫃拿煙桿拍下他的手:“不是每隻鶴,都是你道家的仙鶴啊。”
“噢,那真是可惜了。”紫袍道士故作高深地嘆道。
掌櫃微微皺眉,雖然這年輕道士看起來頗有仙家之姿,可那略顯輕浮的行爲舉止卻讓他很不舒服,“你嘆什麼氣?”
“鶴,乃是仙宮遨落人間的仙鳥啊。”紫袍道士又是一嘆,“當騰雲駕霧,秕風抹月。”
“故弄玄虛。”掌櫃吐了口菸圈,“說人話。”
“它用來當酒樓的招牌,實在是可惜了。”紫袍道士真的就直接說了出來。
“你的意思是,看不起我這家酒樓?”掌櫃也冷笑道。
紫袍道士連連擺手,苦笑道:“老闆哪裏的話?貧道只是覺得,鶴本該遨遊於天,不該受縛在此啊。”
掌櫃抽了口煙,無奈地嘆了口氣,“你以爲我想啊。說起來也是這隻鶴倒黴,它本已在扶搖城上盤旋多日,卻在三日前忽然想不開,要去越那座長仞穆峯,攔都攔不住。可你也知道,那座山峯曾是仙人修道的地方,在周圍設有禁忌,凡物靠近,皆會化作飛灰湮滅。除了數十年前白鳥劍君以劍破禁持劍上山,約戰天下劍客,就再也沒人上去過了。而白鳥劍君,也受到了相應的仙罰,畢生未敗的他,竟敗在了初出茅廬的劍祖手中,更何況這隻鶴?能撿回這條命,已是它的造化了。”
“這可是神罰啊,哪還會有後福?你們道家有句話怎麼說的來着?”掌櫃擡起手指敲了敲太陽穴,“對,失了仙緣。”
紫衣道士聳了聳肩,“那我便賜它一線仙緣吧。”
掌櫃看着他,如同在看一個白癡,“癡人說夢。”
“我可賜給過一個人仙緣啊,何況這隻鶴?可別小看貧道了。”紫袍道士的拂塵再度在鶴面前拂過。
掌櫃不屑地哼了一聲,“故技重施。”
可下一刻,那隻白鶴卻是一掃頹唐,輕振羽翼,展翅而起,在酒樓中開始盤旋。
“這,這是怎麼回事!”掌櫃睜大了眼睛。
白鶴飛了八圈後喜悅地叫了一聲,落回了紫袍道士的身邊。紫袍道士笑道:“仙鶴繞樑,八圈而落,它是在報答你的收留之恩呢。而八寓意發,老闆,你要發財了。”
“你是神仙!是小神仙啊!”掌櫃激動得無以言表。
紫袍道士看向白鶴,“你報答完了他的,也該轉過來報答我的了。”
白鶴竟點了點頭,從紫袍道士手中銜起了拂塵,扶搖而起,破窗而去。
“道長這是作何?”掌櫃自然知道拂塵對道士來說意味着什麼,所以有些不解。
紫袍道士目送着白鶴遠去,“我曾用這柄拂塵障目於天下,而今日,也該到了把它送回山中的時候了。”
掌櫃有種不好的預感,“道長是要做什麼?”
紫衣道士緩緩道:“登山。”
掌櫃嚇了一跳,“登山?”
既然來了這扶搖城,那麼要登的,也只有那一座山。
紫袍道士點了點頭,“我志在遊遍天下,自然不能錯過這天下第一的高峯啊。”
掌櫃愣住了,但他這次卻沒有覺得這個道士在大言不慚,而是認真地問道:“何時?”
“今日。”紫袍道士轉過身去。
掌櫃跪了下來,“恭送小神仙!”
“折煞了。”紫袍道士笑了笑,然後便縱身一掠。
轉眼之間,他便已來到了扶搖城外的一座山峯的腳下。
紫袍道士便是武當掌門蕭皓琛。他那日從洛陽城離開後,去雨城聽過雨落,去萬花谷賞過花海,去朝峽觀過潮生霧起,楓花水滿,也曾駐足於闌珊城,見過在花傘下驀然回首的那些姑娘。
他困於武當山二十餘年,成仙后卻未去求長生。
而是日行千萬裏,覽這大好河山。當年師兄因情困於秦淮而未能得見的九州風光,皆被他納入眼底,並且永遠的記住。
而他最終,止步於九州最高的山峯,長仞穆峯之下。
蕭皓琛沉呼了口氣,踏出了第一步。
第二步。
第三步。
他所見過的山川河海,繁花風月,都化作了他來時的路。
亦化作了他眼中堅定的光芒。
“不知這上邊的景色,會是怎麼樣的呢?”他緩緩擡頭。
可看向的,卻不是山頂的方向。
而是,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