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上樓。
與雲同齊的高山,再加上這座直上雲霄的道樓。
出梅時雨,垂目可見。
“似乎有很久沒下過這麼大的雨了吧。”一名身穿青袍的青年獨立高樓之上,踩在雲中倒真像在騰雲駕霧一般。此時他正低着頭,看着那片雨簾。
“不還城中魂歸無處,當然需要一場磅礴的大雨,來替他們喊冤悲泣。”雲霧中,有一道蒼老的聲音遙遙傳來,“可就算是這麼大的雨,也沒能遮擋住如此璀璨的夜空。”
“那些入了不還城的江湖門派,重則滿門俱滅,輕則失去了躋身名門的資格。這個江湖,也是該到了洗牌之時了。”青年仰起頭,“凌星九圖時隔百年再度拼合,新的時代,也將要到來。”
都江堰西南側,幽峯山頂。
滿頭白髮的齊道寒齊天師在得知了不還城慘案後,便帶着那一衆下山的弟子,日夜兼程趕回了青城山。
可那些下山的弟子在剛回山後沒多久,便又在另一位天師道帶領之下,下山去了。
他正站在上清殿前,垂首看着一衆弟子離山而去。
“齊天師怎麼沒有下山。”齊道寒身後的中年道人問道。正是這青城山的掌教,徐登羽。
齊道寒輕聲道:“倦了。”
“在仙緣面前,倦乏又算得了什麼。”徐登羽笑道。
齊道寒搖了搖頭,“只是心中有個疑惑。”
“看來,你也猜到了。”徐登羽輕嘆道。
齊道寒苦笑道,“希望我的猜測,是錯的。”
“不論是對,還是錯。”徐登羽仰天看向了夜空,“在他心中,應該早就有了選擇了。”
這一夜,對於許多人來說,難以入眠。
不知情的百姓,紛紛坐在院裏,趁着涼如水的夜色,賞着星星。
江湖之上,人們正在磨刀,立誓殺了那個魔頭,爲天下除害。
此刻這個魔頭正沐着星光奔行在山野裏,且一路向南。
而南邊的江塘,額間丹砂的女子已哄着孩童入睡,然後仰起了頭,看向了灰濛濛的天空。似有亮光從天邊傳來,但始終無法突破雲層,卻又像是,將要破曉。
與此同時,更有無數道士,踏出了修道的山門。
他們的目的地,都是一樣的。
而締造出這片星空的人,也做到了他所想要做到的事。
北境,長仞穆峯,峯頂。
摘星天樓。
蕭皓琛持着一片葉子放在嘴邊,正吹奏着那首天極清樂章。
直到漫天星光從天而落,匯聚於鋪開來的畫卷之中。
令畫卷上的九顆星辰逐一亮起。
日、月、以及,北斗七星。
“原來,是這樣的。”蕭皓琛收起了葉子,睜大眼睛地看着一切,生怕錯過了半分。
而從那幅畫卷的光芒之中,浮現出了一個人影。人影頭頂陽冠,因爲有星光遮掩,並看不清面目。
“有百年未曾出來過了。不知我所庇佑的山河,是否安在?”陽冠人聲音溫和,聲音辨不清男女。
陽冠人這才注意到他,“你是誰?”
“我?看不出來嗎?我可是仙人啊。”蕭皓琛難以置信地說道。
“大膽!”有一道冷喝從陽冠人腳下傳來。蕭皓琛低頭望去,才發現地面上的那幅畫卷竟已變成了湖面,而下邊的倒影,不論是穿着還是散發出來的神祕感,都與陽冠人極爲相似。但不同的是,他頂着一束月冠。
蕭皓琛挑了挑眉,“你又是哪位?”
接話的卻是陽冠人,“你爲何敢妄自稱仙?”
“我也不想啊,是他們非要那麼叫我的。”蕭皓琛悲嘆道:“我也很苦惱啊。”
“這世間,竟已淪落到像你這樣的人,也能稱仙了嗎?”月冠人語氣清冷。
蕭皓琛笑了笑,“雖然你說得很難聽,卻是話糙理不糙。當今世道,就是這麼的無奈,因爲幾樁陳年舊事,導致了像我這樣的人,也能被稱作仙人了。不過只有我自己清楚,我其實,還不完全是。”
“我想,我已明白了你的來意。”陽冠人淡淡道。
“你是想讓我們,爲你引路?”月冠人冷冷問道。
蕭皓琛點了點頭,“還差半步。”
月冠人冷哼一聲,“爲求長生?”
“長生?我可不想活成一隻王八。”蕭皓琛撇了撇嘴。
陽冠人笑問道:“那你,又爲何成仙?”
“爲與仙人一戰。”蕭皓琛正色道。
“哦?這世上,還遺留有仙人?”陽冠人有些意外。
“可你剛纔,卻不是這樣說的。”月冠人毫不留情地揭穿了他。
“因爲那人,是天底下唯一的執棋者。更是這天底下最大的仙人。”蕭皓琛緩緩道:“世間之所以會成爲如今的模樣,與那人脫不開干係。”
陽冠人問道:“你不如他?”
蕭皓琛連連搖頭,“不能及,遠不能及。”
“若真如你所說,那你又何必飛蛾撲火?就算跨出了這最後半步,多半也只是徒勞。”陽冠人嘆了口氣。
“那人是執棋者,我也是啊。我還藏有一個任誰也無法撼動的棋子,我有信心,將那人,一棋封魂。”蕭皓琛自信一笑,“喂,我說,你們充其量也只是我的引路人啊。我費盡心思讓你們久別重逢,又沐到了最亮的星光,可不是專程來聽你們嘮叨的。”
陽冠人沉默片刻後說道:“好。”說完後彎下腰伸出了一指。那倒影中的月冠人也是極不情願彎腰,做出了同樣的動作。
兩指相接,聚起了日月星辰。
“大恩不言謝。”蕭皓琛笑了笑,正欲踏入那道光芒之中。
“已無悔憾?”陽冠人忽然問道。
“亦無悔憾。”蕭皓琛點了點頭。
“口是心非。”月冠人冷笑道。
蕭皓琛笑罵道:“你話很多啊。”
洛陽。
洛飛羽沒有去看這片星光,而是盯着商看了許久。
“盯着人家看幹嘛?”公孫詩瀲不滿地說道。
洛飛羽忽然道:“我有辦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