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客心持劍推開鎖霧扇,借勢後掠,途中擡起孤寒,在前方掀起了一道倒懸而起的沙瀑,足有數十丈高。
沙瀑瞬間凝結成冰。
暮客心冷冷道:“勿過此牆。”
“還真是不識擡舉。”任韶華擡手接過了鎖霧扇。
公孫詩瀲惑道:“暮姑娘?”
“這是他與他師弟之間的事,還請各位不要插手。”暮客心點足而起,一下子躍到了冰瀑頂端,低頭看着他們。
任韶華冷笑:“你現在不也在插手此事?”
暮客心沒有回答,只是將孤寒立於頭頂,藍篷隨寒風飄凜而起。
一劍涌風沙。
沙粒到了天上,就彼此粘連成了一片又一片飛雪的形狀。置於孤寒劍的至寒劍氣之中,表面都被鍍上了一層冰霜,在旭日的映照下,寒光森森。
任韶華握緊了鎖霧扇:“公孫樓主。”
公孫詩瀲回道:“任公子。”
“我單獨來會會她,因爲沒有人能與我的招式聯手。”任韶華微微俯身,“還請公孫樓主尋到機會突圍而出。”
公孫詩瀲點頭,退到了一旁。
站在冰瀑之上的暮客心俯瞰着那襲白衣,孤寒揮下。
無數道飛雪頓時化作了無數晶瑩的寒星,直墜而落。
任韶華縱身掠起,竟是直接踏上了冰瀑。暮客心也在同一時間揚劍而起,操縱着那漫天寒星朝着任韶華襲去,任韶華甩出絲絃,可在觸碰到寒星的那一瞬竟被凍結,絲絃也因此脆裂開來。
“哪怕身在沙漠之中都有如此寒意。若是這場架在雪山裏打,別說勝算,我恐怕不會有半點生機。”任韶華細眉一挑,手法詭異變幻,因凝結而斷裂的每一根絲絃,竟都被他用成了針。他將袖一揮,將斷線接連釘在了冰瀑上。
任韶華踏在斷線上邊,每踏出一步斷線就碎成粉塵,卻能讓他借力而上。
暮客心低頭看着越來越近的任韶華,輕喝一聲。
寒星頓時就崩散作雪霰。
劍再起!
無際劍域中,藏有頻急且凌厲的劍勢,如崑崙漫雪。
千山鳥飛絕!
任韶華還在攀踏着冰瀑,他現在要做的,便是破去暮客心出劍之時所處的有利形勢,否則絕無半點機會可言。他現在正在以一種難以捉摸的步伐在不斷攀爬着,在這如雪紛紛而落的劍氣之下,沒有上半點的停歇。
風華九絕,水窮雲起。唯有水窮絕境時,方能見雲起!
轉眼就已相距不過數丈!
暮客心對着腳下揮劍一斬。
冰瀑斷爲了兩截,將她與任韶華徹底隔絕開來。她正想點足在冰面上一踏,卻發現自己竟像是被壓制住了一般,無法動彈。
她低頭一看,竟發現自己的腕處不知何時被纏上了幾圈弦絲。
“風華門無影絲,可還好受!”任韶華猛地一拽,拖住了暮客心的同時,讓自身在半空中飛旋而起。
他猛地低頭!
時機!
公孫詩瀲縱身朝前掠去!
可就在這時,一場冰雨從天而落,攔住了公孫詩瀲的去路。
暮客心身上已滿是鮮血,卻因爲過於寒冷而凝結。
而攔住公孫詩瀲去路的冰雨,便是由她的鮮血凝成的。
血紅色的冰雨!
“我的無影絲只能縛困,並不鋒銳,是什麼讓她受了傷?”任韶華難以置信。
“是她自己的劍氣。”公孫詩瀲看着血色冰錐上殘餘的劍氣,沉聲說道。她曾在洛陽城見過這一劍,是鋪天蓋地的一劍,劍勢無處不在,壓根無處可躲。若非洛飛羽投機取巧,藉助心理優勢僥倖得勝,其劍之勢當無愧絕跡之名,將徹底覆滅他們的生機。
顯而易見,暮客心釋放出千山鳥飛絕的目的並不爲了阻擋。否則,不論“水窮雲起”身法再如何詭異難測,任韶華也不可能就連一處傷痕都沒有。
暮客心這一劍的目標,從一開始,就是她自己!
任韶華大驚:“你瘋了?”
暮客心直墜而下,半張臉也已被冰凍的血所覆滿。
鮮血勾勒在她的藍篷,如花在雪間綻放。
徒留那雙冷眸,亮如辰星。
弘濟年間。
崑崙。
雪已住。
大雪封去了山路,也封去了劍。
“既已封劍,可現在的我,手中卻還不能無劍。”仙君摸了摸女孩的頭髮,“那就讓你成爲我的劍吧。從此以後,你就以劍爲名。”
“喚客心。”
女孩不懂。
不懂這個被自己叫做“爹爹”的人,爲什麼要把自己當作劍。
她不懂就問:“爲什麼我要成爲你的劍?”
仙君看向了遠方:“因爲,我還有事沒有完成。”
“什麼事?”
“長白取劍。”
女孩有些恍惚,想起了父親幾個月前說過的話。
世有一劍名孤寒。
崑崙鎖鞘,長白封劍。
若成爲天下第一,或去勝盡天下人,或將此劍此鞘合而爲一。
留下這句話後,仙君便踏雪出關,前去穆峯宣戰天下。
而聽者有心。那個住在崑崙山腳下守望着他練劍,並照顧着他起居的女子,則悄悄踏上了前往長白的路。
女孩回過神來:“好。”說實話她心裏已恨透了父親,若不是父親這些話,母親也不會死在長白。可父親畢竟是她唯一的親人了,況且,讓父親成爲天下第一,也是母親的心願。
“若他成了天下第一,就會帶着我們離開崑崙,去往世間的任何地方。”母親在臨走前笑着對她說道。
“我教你練劍。到那時,我陪你下山。”仙君輕聲道。
但他食言了。
爲了從崑崙山下取出劍鞘,他永遠被冰封在了萬丈寒窟之下。
她的死,他始終沒有介懷。
最終,只有劍鞘陪暮客心下了山。
“他曾說天下之大,何愁前路迷茫。
可後來。
長白眠卿,崑崙迷徨。
只餘生死茫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