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這一劍,就名夜雨。”
“我不知道這一劍會給我們帶來什麼,但現在的我,只想竭盡所能而已。”洛飛羽將劍脈訣趨於頂峯,“我永遠不會忘記,我們在師父膝下練劍的歲月。所以今日。”
“我便以我所見到的江湖夜雨,來敬你我過往的桃李春風。”
寒芒並起,涌現劍潮!
瞬間將兩人籠罩。
一旦落下,便是兩敗俱傷。
凌劍秋看着洛飛羽,目光深邃空靈,如跨越了數裏的風沙,看見了那襲藍衣,爲他浴血奮戰的樣子。
不僅是因爲這漫天寒芒如雨而落,有着不遜於“千山鳥飛絕”的鋪天漫地之勢。更是因爲暮客心與洛飛羽一樣,都有着倔強。其實也如洛飛羽所說的那般,每個人都有着屬於自己的倔強,只是,他早已將倔強當成了常態,生命中索性就沒有了倔強。
這世上,恐怕沒有比自己更迷茫的人了吧。
凌劍秋竟是自嘲地笑了。他對着劍潮,拔劍而起。
然而他攻向的不是自己周圍。
而是洛飛羽的身後。
九年前。
桃源難得落了場甘霖,讓林間枯枝零星結上了幾朵桃花。
可剛綻開不久,就又歸於寂寞。
少年輾轉其間,將所有的桃花摘下後,也只取得了一捧的量,花裏甚至還摻滿了沙土。但他還是爲此遠涉了十多裏的路,去往玉門僅有的水源月牙泉邊將花細細洗淨,再走了十幾裏,來到了方圓百里僅有的小鎮,將桃花交給了鎮上的一個肌膚黝黑的姑娘,她阿爹是小鎮釀酒釀得最好的人。
“給我釀一大壇桃花釀!”少年伸出雙手比劃着,“江南的桃花釀!聽師父說得饞死我了!”
可等了好久,也只等到了一小瓶的量。
再踏着星光回家。
走到枯林前時,天剛蒙亮,少年依稀看見師父站在林間發呆。
少年這纔想起來,師父等桃花開,已等了很多年了。
“師父,要不這酒,就給你喝了吧。”少年小心翼翼揣着酒瓶,有些懊惱,也有些不捨。
“那我就喝一小口,剩下的都給你喝!”最終不捨還是戰勝了懊惱,少年拔開瓶蓋,真的就抿了一小口。
西洲畢竟與江南遠隔千萬裏,這裏的人又未曾走出過大漠,又怎會知道桃花釀?這瓶酒仍是域外牧民按照古老工藝釀出來的烈酒。因爲日夜兼程,亦是酒過於濃烈,少年喝了一口,就醉倒了。
烈酒從瓶中流出,酒痕在沙地上蔓延開來。
酒夠烈夠濃,而這桃花,也夠香,酒香摻雜着花香,很快就飄過了枯林。
林中男子一愣,轉頭看向少年所躺着的那個方向,酒香撲面而來,在那一瞬間他彷彿看見桃花滿林盛開。
“你在他身上,看到了師孃吧。”一道沉穩的聲音從男子身後響起。
另一名少年從茅屋裏走了出來,看起來比醉酒的少年要年長几歲:“你很想她。”
男子不置可否:“我向來都是以旁觀者的身份在陳述這個故事,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年長少年嘆道:“你讓我修得是劍心訣,正如你所說的,心竅玲瓏。你在說故事時藏在心裏的那份悸動,逃不過我的視線。”
男子緩緩道:“看來你劍心訣已大成,但要到那至純之境,你得去一個遠離塵囂的地方。是該到離開的時候了。”
年長少年點點頭:“是該道別了。”
男子看向少年,發現他已負好行囊,手持塵劍。
是要遠行的樣子。
“關於那件事,我暫時只告訴了你一人。”男子輕聲道,“考慮得如何了。”
年長少年提了提行囊:“就讓我成爲犧牲的那一個吧,還請師父不要將此事告訴飛羽。”
男子一愣:“你真的考慮好了?”
“他所修的是劍脈訣,要見的是衆生,到那時,他將會有很多無法割捨的東西。”年長少年朝前走去,“更何況,樓蘭欠洛神族的,我總得去償還。”
男子苦笑:“你還知道這個呢?”
“我知道的事,還有很多。”年長少年沒有回頭。
“若哪一天,你遇到了你喜歡的姑娘呢?”男子忽然道。
“那我便藏起我心中的愛。我修煉的是劍心訣,這事對我來說不難。”年長少年揮起了手,“何況我要去的地方可是長白,又怎會遇上姑娘。”
男子笑了笑。
“情之一字,困人至深啊。”
現實中,凌劍秋擡起頭,看向了洛飛羽。
師弟,你還記得洛陽的黑白太監麼?
他們完美契合仙笈,再加以修煉,最終將仙笈之力融聚在一人身上,便能創造出一個更可怕的怪物,這是莫問東賜予他們的宿命。
實際上,這樣的宿命,我們也有。
師父早已看出莫問東暗藏禍心,爲了這個天下,他不得已纔出此下策。我本想一人擔下這個宿命,卻沒想到你上了君山,踏入泉都,又赴往洛陽,我這才明白,所謂宿命,便是躲不開的命運。所以我在應龍臺打崩了你的劍脈訣,暗中將一縷心脈注入了你的體內,就是爲了讓你吸收我的劍心訣打好基礎。你出招擅走偏鋒,讓人出其不意,或許比我更適合去殺莫問東。
我又怎麼可能殺不了那個皇帝呢?我的劍心能把控好出劍的分寸。我縱然知道,帝王隕落必將大亂。樓蘭也險些就要有那樣的遭遇,說來還得感謝你們洛神族。
其實你是對的。
這份恩情,我也早該還的。
卻因爲她,躊躇了數年。
劍脈劍心,本爲一體。唯有相合,方能誅仙弒神!
凌劍秋擡劍將要落到洛飛羽背後的寒芒打得粉碎,隨後縱身來到了洛飛羽的面前。
以身擋刃。
“請幫我轉告那個藍衣姑娘。”
“我很愛她。”
夜雨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