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衣完畢,漢默博士先照了一會鏡子,將自己的衣服抹去褶皺,而後來到主控臺前,看着已經泛黃的照片,自言自語。
“西蒙·達爾,三十六號星域,激光武器專家,星曆3069年,實驗失敗爆發,強行搶救實驗成功,死於殉爆。”
“昆汀·艾倫,第六攻擊艦隊,駐艦遠航定位學顧問,星曆3072年,七十七號星系保衛戰,戰場犧牲。”
“福阿德·布倫特,一號遠航者艦隊,‘新家’計劃負責人,星曆3075年,遠航艦隊補給耗盡,全艦無望回家,自殺。
“……”
“忠陽·孫,邊緣星科研局局長,火種二號計劃負責人,星曆3094年,實驗基地被塞爾神族發現,啓用晶石能源攻擊對方艦隊,同歸於盡。”
漢默博士用最筆直的站姿面對照片,念出上面每個人的名字,以及……他們的身份和犧牲時間。
漫長的時間,漢默博士卻清楚的記得每個人的信息,直到最後他念出自己的名字。
“漢默......漢默·達文西,邊緣星火種計劃執行者,一號計劃負責人。”
“同胞們,你們的犧牲沒有白費,火種計劃,完成了。”
說完,漢默博士看向左手邊,那裏有一本筆記。
這是那個克隆人臨走前,留在操作檯上的,是六號科研站的應急負責人日記。
但是,在日記之前,那個克隆人卻是寫了一些東西。
是一份計劃,一份關於這些克隆人要做什麼的計劃。
他們要去神族基地,要去搶下一條飛船,離開這座星球。
真是一羣愚蠢的傢伙啊,孫在死之前,已經破壞了神族的遠航艦船。
那些神族根本沒指望修復,連船體都拆掉造基地了。
現在,它們只剩下一些小型艦船。
頂多也就離開這星球,卻根本沒有遠航能力。
搶下來有什麼用?在太空中依靠那不起眼的動力,流浪麼?
雖然現在的飛船,大多有生命保障系統,可沒有遠洋能力......
就算活下來,也沒有落腳之處。
只能等幾十年,甚至更久之後,漂泊到一顆星球。
當漢默博士第一眼看完這份計劃後,腦子裏只有憤怒。
在他看來,這樣的計劃,只會讓成功的火種基因白白犧牲。
可是在計劃後,那個克隆人留下的一句話,卻是讓他冷靜下來。
“邊緣星已被神族議會盯死,一定會滅口,死守孤星沒有成功可能,火種註定起航,人類必將長存。”
註定麼?
“人類必將長存,縱使付出一切代價……”看着這句話,漢默博士突然想起之前,自己同胞們發下的誓言,久久不語。
良久......
“博士,我們追查到定位芯片的下落了。”
“我們……”
突然,門外走進來一名機械守衛,看清楚漢默博士的樣子後,明顯愣了一下。
在他的記憶中,從沒見過漢默博士穿這身衣服,以至於差點兒沒認出來。
博士今天……
“你沒把話說完,你們怎麼了?”
聽到熟悉而嚴肅的聲音,機械守衛回過神,忙着開口:
“我們找到了芯片,但那張芯片已經被他們扔掉了,掉落的地方剛好有塞爾神族降落,我們幹掉了那些傢伙,但也失去了他們的蹤跡。”
“可惜,運氣太差了。”機械守衛的語氣不太好。
“是嗎?”漢默博士語氣略微有些奇怪,他突然說了一句沒頭沒腦的話,“果然啊……辛苦了。”
“不幸苦。”
“可惜我們沒有抓到他們,博士,我們接下來怎麼辦,一定得把他們抓回來,還有那顆晶石,那是實驗的關鍵!”
這裏每一個人,都把實驗看做自己的使命,這簡直深入靈魂。
但在主控室,漢默博士卻搖了搖頭,突然安靜坐下,一句話也沒說。
見此,神情激動的機械守衛覺得不對勁,他不再說話,但是也沒有離開。
就這樣,一個人安靜坐着,一個人安靜站着,過了好一會兒,漢默博士纔開口。
“吉爾,你說這羣人能走多遠?”
“博士,什麼走多遠?”被叫到名字,吉爾有些不明白,下意識脫口而出。
漢默博士搖了搖頭。
“幫我調出一份之前生命掃描後的資料,做個模擬推算,算算這一行人能否承擔起人類的繁衍計劃。”
“是。”
吉爾在操控臺上操作幾下,很快屏幕上出現一份報告。
“博士,這一行人有男有女,除了一個男性無生育能力,其他都達到標準以上水平,而女性的身體則非常健康。”
“他們符合繁衍計劃的基本要求......”
聞言,漢默博士不由敲了敲面前的金屬桌面,喃喃自語。
“也就是說,這些人如果可以活着離開,去到一個不被塞爾神族發現的地方,在理論上可以延續種族,是嗎?”
“沒錯,但這只是假設,只有理論可以做到。”吉爾點了點頭,沒有摻雜個人感情,一絲不苟的進行彙報。
“是啊,只有理論上可以做到啊……”漢默博士發出長長的一聲嘆息,金屬感的音質下,只有苦笑。
“但這就足夠了,多讓人羨慕,他們擁有理論上可能實現的基礎,而我們連這理論都沒有。”
“吉爾,爲了火種計劃,我們在邊緣星待了這麼多年,我甚至將你們改造成了現在這副樣子,大家有怨恨我嗎?”
“沒有!”吉爾當即立正,十分果斷的回答:“我們早就做好了準備,甘願爲人類的未來付出一切!”
“我們做好了付出一切的準備,但我們終究還有許多保留。”漢默博士語氣沉重,“也許,我們付出的還不夠多。”
漢默博士看了一眼門口:“既然我們連爲人類繁衍的理論都沒有了,爲什麼不抓住最後的機會,把希望留給其他人。”
“……博士,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漢默博士沒有解釋,而是繼續問他:“爲了一絲渺茫的希望而賭上一切,你們會後悔嗎?”
門口,吉爾不知道博士打算做什麼,但他的語氣卻是認真到極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