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寒劍江湖 >第36章 俠匯關中(14)
    “大當家!”鏢師直跑到燕青面前。燕青也作出期待的表情。衆人停下步來,一一注視着這鏢師。

    鏢師在燕青耳邊細語。

    燕青瞪着眼睛,狀甚興奮。

    “馬上去城西,通知尹前輩!”燕青向鏢師下令。鏢師點點頭,也就往西面的巷道跑進去。

    “燕師兄,怎麼了?”戴魁緊張地問。

    “找到了!”燕青振臂高呼。衆人聽了同時起鬨。

    閆勝緊緊握着“靜物右劍”的劍柄。

    燕青遙指向東北方:“就在那邊的大差市!我們這就去進攻!”

    其實他早就知道姚連洲所在,也暗暗吩咐帶路的鏢師走近大差市。這一幕報信不過是做戲而已。

    “不等尹前輩的西軍來嗎?”李文瓊問。他握着鐵鐗的手心正冒汗。

    “我已叫手下去通知,他們很快就會趕過來!”燕青說:“我們先去牽制着姚連洲,免得給他跑掉了。”

    “他不會跑的。”閆勝插口說:“我一直在想,巫丹掌門打敗華山派已經這麼多天,爲什麼還留在長安?我想通了。他本來就是刻意留在這裏。他在等我們集齊人馬去找他。”

    “你說這話有何憑據?”董三橋冷冷問。

    “沒有憑據。”閆勝回答:“可是我知道,巫丹派的人就是這樣的。”

    在場百人,就只有閆勝一個真正跟巫丹派對敵過,他說這話甚有份量。

    “有道理。”韓天豹點頭同意。

    “那就不要讓他失望了。”戴魁咬牙切齒,一臉鬍鬚似都豎了起來:“我們就趕快過去會會這位巫丹掌門吧。”他得到師弟李文瓊鼓勵,急欲挽回形意門的顏面,此刻戰意充盈。

    衆人齊聲叫好,就在鏢師領路下,加快腳步朝大差市方向走去,越走越快,幾乎要變成跑了。

    燕青急忙追近戴魁,在他身旁悄聲說:“師弟……待會兒包圍了姚連洲所在時,你要帶着同門率先殺進去。”燕青將一把牛筋索塞到他手上。“生擒巫丹掌門,乃是名震天下的大功,這功勞就由我們形意門拿了。”

    “你瘋了嗎?”戴魁不解地說:“這不是胡亂逞強的時候呀!先等他現身,看看怎樣合衆人之力制服他,方纔是上策。我可不想帶着同門送死。”

    “沒問題的。”燕青一邊走着,一邊又左右看看有沒有人在旁。“因爲我知道一件別人不知道的事情。”

    “什麼事情?”

    燕青把聲音壓得更低。

    “姚連洲中了毒,已無反抗之力。”

    “什麼?”戴魁叫起來,燕青急忙示意他悄聲。戴魁急忙又問:“你怎麼知道的?……”

    “我就是知道。”燕青冷靜地回答。眼神中卻有深意。

    戴魁一看,再想了想,恍然大悟。他止步,一手抓着燕青的衣襟。

    “師弟,別這樣……”燕青伸手把戴魁的手臂撥開。

    戴魁看看旁邊,正有幾個人以奇怪的眼神看着他倆。他忍着不發作,又隨燕青繼續向前走。

    等到再沒有人注意,戴魁才低聲沉痛地說:“形意門的名聲,給你這混蛋丟盡了。”

    “沒有人知道就行了。”燕青臉上毫無愧色。“戴師弟,所以你更加要帶本門的人,首先攻進去。若是被其他門派的人先看見姚連洲,這事情就可能穿幫。”

    他又從腰帶內側,掏出一個小小的黃色紙包,暗暗伸到戴魁跟前。

    “你們生擒姚連洲,把他縛牢了之後,就把這解藥喂他。這事情也就神不知鬼不覺了。”

    “姚連洲本人知道啊。”戴魁說。

    “他能說出口嗎?人們聽來,只會覺得是他落敗被擒的藉口而已。”燕青微笑,把解藥在戴魁跟前揚了揚。“毒已下了,沒有回頭的餘地。我們形意門人,是要被人臭罵卑鄙下流,還是要成爲當先擊敗巫丹的英雄,就全看你決定。”

    戴魁思前想後,最後還是恨恨地把那解藥拿過來,緊握在拳頭裏。

    “今天之後,我永遠不想再看見你。”戴魁沒看燕青一眼,就走往李文瓊和衆同門那兒。

    燕青微笑看着戴魁。一切都在他盤算之內:迷蹤門的董三橋和韓天豹都是精明之輩,待會兒肯定不會搶當先鋒;閆勝只有自己一人,亦不足慮;崆峒派則連個影兒都沒有;至於西軍,他剛纔表面上是命令那鏢師火速去通報,其實一早已經吩咐他先拖延一輪纔去告知。等到尹英川和圓性趕來大差市時,姚連洲早已成爲囚徒了。

    由我親領的東軍,率先擒下巫丹掌門;出手的更是我的同門師弟……此後天下武林,還有誰不識我燕青?

    自從他半途而廢,離開山西祁縣的形意門總館後,雖然經營鏢行一帆風順,但在武林上始終自覺地位不如人;今次能夠掌握這個天大的機會,把衆多比自己要高強的武林高手都操在掌中,燕青甚是得意。

    幾年前開始他已經沒有親自押鎮西鏢行的鏢,一直養尊處優,練功也都疏懶了。現在帶着衆人在街上快跑也有些喫力,那壯胖的身軀已大汗淋漓。

    但他一點兒都不覺得辛苦。比起在場所有人,他更熱切期待看見“盈花館”的大招牌。

    燕青並不知道:在城外的關中盆地正有三路人馬,分從西面、東面和南面,同時向長安府策馬或奔行趕來。

    殷小妍按照那客人的吩咐,把房間迎街的一排窗子都用牀帳掩掛。房裏頓時變得幽暗。

    掛好了帳子,小妍馬上回到書蕎姑娘身邊。書蕎躺在牀上,身體好像很寒冷般縮成一團,緊裹着被褥,那原本美麗的臉如紙般白,辛苦皺成一團,額上都是汗珠。失去血色的嘴脣張開,短促的呼吸着。

    小妍握起她的手掌。掌心溼滑而冰冷。

    小妍焦急得眼眶紅了,但強忍着不哭出來。她回頭看看那客人。

    客人端正地坐在房門旁的幽暗角落裏,面目完全隱在陰影中,看不見樣貌和表情;肩頭披着那襲奇怪的純白長袍;那個神祕的長布包,此刻平放在他腿上。他的一隻右掌輕輕搭在布包上。

    那隻手掌,在微微顫抖。

    “我……我……”小妍又看看桌子上那翻倒的茶壺。“我……真的……真的不知道這茶……是怎麼回事……”

    雖然看不見,但小妍隱隱感受到,客人一雙眼睛正在瞧着自己,正在判斷她是不是說謊。

    小妍知道,只要這客人一個決定,自己將要比書蕎姑娘更快告別這個世界。

    一會兒後,客人的手掌,移離了長布包。

    “你很害怕嗎?”客人的說話聲音,比平日急促。

    小妍搖搖頭。“我……要去找大夫來幫忙嗎?”她問。現在她最擔心的是中了毒的書蕎姑娘。

    “沒有我准許,你絕不要離開這個房間。好好看着她。沒事的。他們要對付的不是你們。”

    那客人停頓了一陣子,似乎要用力呼吸數次,纔再接着說:“不要自責。這事不是因爲你。是因爲我。”

    小妍用力地點點頭。她根本就不知道,他口中的“他們”是些什麼人。她只是感覺:這個客人即使在如此狀況下,說話還是具有一種鎮定人心的力量。

    其實就算沒有客人的命令,小妍也不會走書蕎姑娘是“盈花館”裏唯一待她好的人。

    突然那客人的右手又迅疾搭上長布包。身子在椅上稍一挪動。

    小妍瞬間錯覺,那幽暗中的客人,突然向着緊閉的房門撲過去。定睛細看,卻見他身體還是坐在原位未動。

    只是激射而出的殺意。

    同時門後傳來一名男人的語聲:

    “玄武在地。”

    客人一聽這暗語,殺意馬上散去。但手還是沒有離開布包。

    “開門。”他向小妍吩咐。

    小妍戰戰兢兢地上前提起門閂。門只開了一半,一條身影已經無聲竄進來,掠過小妍身旁。小妍把門關上,回身細看,纔看清那高瘦白臉漢子的容貌。漢子右手反握着一柄不足兩尺長的短劍,把閃亮的劍刃收藏在前臂底下。他雙肩和腰間的皮帶上,還插着另外五柄同一樣式的飛劍。

    漢子把右手劍歸還左肩的劍鞘,朝着那客人半跪。

    “弟子範宗,與同門八人,下山到來援助。”

    小妍聽見很是訝異。這漢子比那客人看來還要年長一些,卻是那客人的“弟子”。

    範宗又繼續說:“弟子查知敵人的陰謀詭計,因此追蹤到來這裏。不知道掌門……”他轉過頭,瞧見桌上的茶壺,即知不妙。

    小妍再看那客人,仍然端坐在幽暗中,未發一言。

    “趁敵人還沒有來,讓弟子帶掌門先逃。”範宗說到這裏,突然像說錯話般止住,然後伸手往自己臉上颳了兩個巴掌。

    小妍看傻了眼:這傢伙難道是個瘋子?

    她不知道:巫丹弟子在掌門面前,這個“逃”字,乃是禁語。

    房間中沉默了良久。然後那客人終於開口。

    “我留在長安不走,本來就是要等各門派人齊集,再一舉將之擊敗。只是猜不到他們竟用這等手段……我這狀況下,與其冒着在街上遭遇敵人的危險而走,不如留在這裏。”他說着,又指一指躺在牀上的書蕎姑娘。“何況,我正等着他們把解藥送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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