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魁奮起戰志,再踏步朝那退卻的身影追擊,刀身反過來刃鋒向上,斜斜一招“炮刀”斬出。
李文瓊也以雙鐗守在身前,在戴魁左旁掩護攻上去。
戴魁“炮刀”之勢將成時,眼角卻瞥見:左面房間角落更暗處,還有另一個身影坐着。
“師弟!”戴魁呼喊。
同時已經看見那第二個身影,手上綻放出劍光。
李文瓊警覺,雙鐗向那劍光迎過去。
戴魁看着那劍光劃出一道奇異的圈環。
他畢生從來沒有見過這樣優美的軌跡。
一聽見樓上傳來破門的爆響,外面衆人皆聳動。
閆勝已經拔出腰間的“靜物右劍”,隨時準備衝入內助陣。
“去!”韓天豹一聲令下,那埋伏在窗子底下的四個祕宗門人,同時起立附到窗前,準備弄破紙窗,向內裏發飛鏢相助。
但他們不知道:房間內一片幽暗,身在室外陽光下的四人,身影立時隔着紙窗和布帳呈現。
當聽到破風聲時,他們已來不及閃躲。
其中兩人被穿窗而出的物事擊中,一在咽喉,一在心胸,馬上慘呼從窗前跌下,重重掉落地上;另兩人亦被飛掠而過之物所驚,只匆匆向窗戶擲了飛鏢就跳下來。
倒地的兩個祕宗門人,胸口中了暗器那個還能痛苦掙扎;喉頭被擊中那個,已然氣絕,可見插在他喉頭之物,
乃是一塊茶碗的破瓷片。
能以瓷片變成這樣凌厲的暗器,房內敵人的手勁非常可怕!
董三橋見同門被殺傷,還沒來得及發怒,又聽到“盈花館”西側一排窗戶破裂,兩條身影纏成一團,穿窗飛墮而下!
下面正好包圍着一羣武俠,那兩人跌在人羣中,撞成一堆,有人被撞傷而喫痛呼叫。
顏清桐一眼就看見,跌下來二人不是誰,正是他的兩位山西總館“內弟子”師弟戴魁和李文瓊。兩人一身血污,十分狼狽。戴魁雙手空空,一條左前臂已經骨折,斷骨處血溼衣袖。
戴魁的腰刀,則刺在李文瓊腹中。
戴魁一條右臂仍然死抱着師弟——剛纔實是他單臂抱着李文瓊穿窗逃亡躍出的。他激動地不斷呼喊師弟的名字,可是見李文瓊臉白如紙,已是出氣多進氣少。
“怎麼回事?”顏清桐驚惶地上前察看兩人。戴魁一見他,竟渾忘了斷骨的劇痛,躍起身來,往顏清桐頭臉就是一拳。顏清桐畢竟也是心意門好手,打來的又是本門的拳招,他及時伸臂把這拳架住了。
衆人見心意門人竟在這種關頭無端內訌,甚感訝異。
樓上的打鬥斥喝聲還在繼續。戴魁回頭,關切的眼神注視上方,擔心還在上面那十幾個同門。
不一會兒後,打鬥聲嘎然而止。
衆人屏息仰頭瞧着。
然後有人從“盈花館”的大門走出來。
是心意門人。八個人受了各處損傷,有的還要同門攙扶,一個個狼狽地逃出門口,其中兩人還合力擡着一名同門的屍體。他們身上血漬斑斑,在陽光下觸目驚心。
沒有人問上面那敵人是否真正的巫丹掌門。不必問。
韓天豹還在照顧那胸口中了暗器的師侄。董三橋則奔到戴魁跟前問:“上面不只一個敵人?”
戴魁點點頭,豎起兩根手指。
果然如此,董三橋想。姚連洲抵抗心意門人的同時,必有另一暗器高手擊落祕宗門四人。
他仔細瞧瞧戴魁斷骨的左臂。那斷非從二樓跌下時受的傷。
是被李文瓊的鐵鐗打斷的。
董三橋再看看李文瓊的致命傷。那確是戴魁的刀。
“這是……”董三橋問。
戴魁以沉痛的眼神看看敗喪的同門,回想剛纔在二樓面對的那劍光,然後用有如呻吟的聲音顫抖着說:
“巫丹劍。”
就在這時,守在南面街上的衆武俠又是一片驚呼。
那房間其中一道窗戶打了開來。一物從那窗檻搭掛出房子外。
那是一件純白色的長袍,其中一邊襟口有個巫丹雙魚圖的標誌。
在那白袍上有稚嫩的筆跡,寫着兩行共十四個墨黑大字:
強中再無強中手
千山未及此山高
殷小妍瞪着一雙美麗的大眼睛,好像剛剛從一個十分驚人的夢中醒過來。
她的臉上濺了幾點血花。
小妍再次看看那個客人。他已經重新坐回椅子上,彷彿從沒站起來過。
但是她確實看見那翻動的身影與劍光。然後是啞悶的慘呼聲。骨頭被金屬打裂的聲音。刃鋒穿破血肉的聲音。一條條從門外衝進來的身影,或敗退,或倒下。然後一切恢復寧靜。
那短暫的時刻,殷小妍感覺自己突然進入了一個十六年來做夢都沒有想像過的世界。神話的境地。
那客人手上的奇怪彎劍已經歸還入鞘。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氣,似乎連在椅子上也坐不穩,要用那劍鞘支在地板上撐着身子。臉色比平日更白皙,但已失去了平時有如發亮的光采,代之是沒有血色的煞白。
範宗很擔心,走近察看掌門的狀況。
“這樣子……他們暫時不敢再上來。”範宗說着,眉頭卻緊鎖。他看得出,掌門剛纔孤劍殺敗大羣敵人,消耗了不少氣力,又催動血氣運行,已再壓抑不住身體裏的毒素。
姚連洲的頭髮披散着,一雙眼睛藏在髮絲的陰影之下。
殷小妍雖然不知道這件事的來龍去脈,但看着姚連洲,卻感覺到有如看着一隻墮入陷阱的受傷猛虎。
有兩個心意門人的屍體仍然躺在房間裏。小妍不敢望過去。她不是從來沒有見過死人——病死的爹爹就是她親手挖穴下葬的——但看着活生生的人瞬間被殺死卻是第一次,到現在心胸還在怦怦亂跳。
姚連洲看看她,然後朝範宗揮揮手示意。範宗明白,將那兩個死人仍然暴瞪的眼睛合上,然後逐一擡到房外的走廊。他擡屍時動作儘量放輕——即使是敵人的屍體,還是得表示尊重。何況他們膽敢挑戰的竟是巫丹派掌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