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寒劍江湖 >第45章 俠匯關中(23)
    尚四郎似乎無力把重甸甸的鬼頭刀舉起,刀尖垂到石板地上。但其實手腕在暗中貫勁。

    “現在還不是時候。”圓性說了這句,就將齊眉棍擱到肩頭,大踏步朝東走去。

    尚四郎閉起眼睛,呼了一口氣。握刀的手腕放鬆下來。

    “別以爲這就折服了我!”尚四郎呼叫:“將來巫丹派攻打少室山,我是第一個先鋒!”

    圓性未答理他,步伐加速變成奔跑,沿着陽光燦爛的街道,離開這不久前還是戰場的橋梓口遠去。

    獨留下臉色沮喪的尚四郎,眺視着圓性那半邊身子發亮的背影。

    寫在白袍上那十四個黑字,看在“盈花館”外頭每個劍俠的眼內,都彷彿有千斤份量。

    燕青、戴魁、董三橋、韓天豹互相對視了一眼,又看看街上倒着已斷氣的形意門人。最後擡頭再瞧那懸掛着白袍的窗戶。

    他們終於明白,華山派看見姚連洲時是何感覺了。

    難道真的要就此認栽?

    “事到如今……只好等尹前輩和圓性大師的西軍趕過來了。”韓天豹說。他畢竟經驗最豐,也最先恢復冷靜。

    其他人都默然無語。在場明明有百人之衆,卻不敢攻入一個只有兩名敵人的房間,衆人不免自覺窩囊。

    有兩個較精於醫理救急的劍俠,已爲戴魁扶正斷骨處,再用拾來的破斷窗框當作夾板,縛在他的手臂上。戴魁痛得一額都是冷汗,但不吭一聲。

    燕青遣走那兩人,欲與戴魁談話。但戴魁別過頭不看他,只瞧着地上已死去的師弟李文瓊,眼神悲憤。

    “師弟,我要問你……”燕青雖焦急,還是儘量悄聲:“剛纔交手,他有中毒的跡象嗎?”

    戴魁冷哼一聲,仍不理會他。

    “師弟,此事關係重大,不是賭氣的時候……”燕青急急說,指着李文瓊的屍身:“難道你不想馬上爲李師弟復仇嗎?”

    看着情同手足的李文瓊那死狀,戴魁怒然一把捏着燕青的手臂。他雖受傷失血,但畢竟功力深厚,一隻右手暗中貫勁,還是捏得燕青喫痛。燕青怕被人察覺,強忍着痛楚沒喊出聲來。

    “是你害死文瓊的。”戴魁從齒縫間吐出這句。這始終是本門家醜,他沒有高聲說出來。

    “我也想不到……姚連洲還會這麼……勇猛……”燕青說:“我用的毒……不輕……現在最重要是……打敗他……我也是爲了形意門……”

    戴魁這才放開燕青的手臂,然後走到李師弟跟前蹲下。他眼睛裏有復仇的火焰。

    “不錯。我看見他的臉色,中毒不輕。”他說着就握住腰刀的把柄,將刀從李文瓊腹部拔出來,灑得自己一身是血。

    衆人見這位形意門傳人,如此狀態下仍似欲再戰,俱感訝異,但也激起了一點士氣來。

    燕青趁着這氣氛,馬上就跟董三橋、韓天豹和閆勝說:“我戴師弟試出來了,那姚連洲受着嚴重內傷,剛纔已是強弩之末。我想這傷是在華山一役所受的,因此才一直躲着不出來。”

    閆勝大感意外,迷蹤門兩人都將信將疑。董三橋想,如果姚連洲真是受傷,故意掛出那兩行大字來唬嚇他們,又確實合理。

    “我們可以等尹前輩到來。”燕青又說:“但姚連洲也有巫丹弟子來了長安助拳。現在只有一人還好對付。假如再來十幾個,這擒捕巫丹掌門之計就要失敗了。”

    房間內那巫丹弟子雖未露面,但殺傷兩名迷蹤門弟子的暗器手法,已盡顯功力。董三橋心想,假如再來幾個這樣級數的傢伙,的確甚難對付。

    而他們任何一刻都可能出現。現在也許已是制服姚連洲的唯一機會。

    閆勝年輕,對這種複雜的形勢更無從判斷。他想這些都是江湖經驗遠比他豐富的前輩,還是聽從他們比較妥當。

    就在衆人猶疑之時,突然有人“啊”的一聲指向“盈花館”大門。衆人又再緊張起來,朝那門口戒備。

    但見從門裏出現的,既非姚連洲,也不是那用暗器的神祕巫丹好手,而竟是一個看來不過十五、六歲的漂亮女孩,看一身打扮似乎是個婢女,後面卻揹着一個比她還要大的姑娘。看那姑娘的鮮豔衣飾必是“盈花館”的女子,只見她擱在那女孩肩上的臉煞白如紙,略呈灰色,像生了大病。燕青和幾個鏢師更一眼就認出,她是“盈花館”裏最當紅的書蕎姑娘。

    更奇怪的是這年輕女孩左手上,還拿着一柄略彎如刀、柄首有鐵環的長劍,這兵刃樣式,在場衆劍俠前所未見。

    殷小妍喫力地揹着書蕎,一步一顫跨出大門。衆人怕門內暗處還有埋伏,都不敢走近她。就只有閆勝,看見小妍如此艱辛,忍不住就上前幫助她,把書蕎姑娘擡下來,輕輕放到地上。

    小妍感激地向閆勝點了點頭,接着雙手捧起那“單背劍”。她左右看看,找到戴魁所在,就走到他跟前。

    戴魁之前殺進那房間,也察覺房內有一對女子,但剛纔生死一線,哪有閒情細看她們是什麼人?此刻才第一次看清小妍跟書蕎的模樣。

    書蕎蜷起身子躺在街心,戴魁一看她狀況就恍然:她跟姚連洲一起中了毒。戴魁不禁又憤怒地瞪了燕青一眼。

    “這位俠客……”殷小妍在衆多手拿刀槍劍戟、殺氣騰騰的劍俠包圍下,身體不斷顫抖,但仍然強壓着畏懼,朝戴魁說:“剛纔在裏面……我見過你……”

    小妍看見戴魁那滿臉鬍鬚還沾着未乾的血,手上提着一柄染成紅色的腰刀,再想起他之前殺入房間那狠相,不由渾身哆嗦。

    她看一看地上的書蕎,深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就將手中劍遞給戴魁。

    “房裏的客人,請求你們先給書蕎姑娘解藥。他就用這佩劍作交換。”小妍不敢正眼看戴魁,只是低着頭,努力複述姚連洲吩咐她傳的話:“他說,這事情無關外人。救了書蕎姑娘後,他再等着跟你們……一決勝負。”

    衆人聽了這驚人的話,全都盯着小妍手上那柄“單背劍”,細看那古怪的略彎劍鞘和卍字護手,劍柄上飾有古雅的雲紋鑲銀。

    這就是巫丹掌門的佩劍。即使只是拿在一個不懂武功的小女孩手中,仍散發出一種威儀。

    董三橋聽了心中盤算:姚連洲竟如此託大,連佩劍都不要?還是跟窗外那十四個字一樣,是爲了唬人?可是看那個女子的樣子,似乎真的快死……“解藥”是怎麼回事?中了毒嗎?

    衆人也對小妍那句“解藥”摸不着頭腦,正在議論紛紛。燕青則急得幾乎要跳出去捂住小妍的嘴巴。

    戴魁瞧着那柄殺傷了他許多同門的“單背劍”,想起剛纔在暗室中所見那劍光,如何以“太極劍”巧妙地引導李文瓊的鐵鐗打斷他的臂骨,又控制他的腰刀刺進李文瓊下腹……戴魁一想及這一幕,心頭一陣刺痛。

    此刻戴魁眼見,姚連洲爲一個被無辜連累的女子,竟然甘願放棄佩劍;相比自己乘着對方中毒之危,率十倍之衆進攻……他只覺無地自容。

    不只是武功,連氣概,也輸得這麼徹底!

    小妍還在低着頭把劍遞給戴魁,他卻遲遲未接,她擡頭看看,只見戴魁一張粗豪的臉激動得漲紅,小妍卻錯以爲他被激怒了,更覺驚慌。

    爲了書蕎姑娘,我要挺下去!

    戴魁伸手,但並不是接劍,而是將“單背劍”推回給小妍,二話不說就上前蹲到書蕎身旁,放下了手中刀,也不理會被衆人看見,就從腰帶內拿出那包解藥打開,親手將紙包內的細丸喂進書蕎的嘴巴。

    “師弟!”燕青急急走過去,卻已阻止不及。

    書蕎已失知覺,並未吞嚥。戴魁也有點走江湖的經驗,不顧慮男女之防,將書蕎扶得半坐起來,用掌推拿她肩背穴位,令她食道張開,終於吞下那些細丸。

    小妍大喜,抱着劍走到書蕎身旁。只見書蕎姑娘還未有起色,非常焦急。

    “別擔心。”戴魁臉有愧色地說:“是真解藥。”

    董三橋和韓天豹都不是呆子,看了這一幕,聽了這些對話,再看燕青的反應,把事情串起來,終於想通了。

    姚連洲不是受傷,是中了毒!

    兩人相視一眼,都知道此事關乎這支同盟軍的名譽,也就沒有說破。

    燕青趁着戴魁正照料書蕎,悄悄走到小妍身邊,冷不防就把“單背劍”奪到手。

    戴魁將書蕎推給小妍,怒然起立呼喝:“你幹什麼?”但燕青已把劍拋給了一名形意門的師弟保管。

    燕青知道這次非得豁出去不可,放聲高呼:“姚連洲已受重傷,如今連佩劍都沒有了,我們不馬上殺進去制服他,更待何時?”他說時眼睛瞧向迷蹤門人和閆勝。

    閆勝雖想不透其中關節,但見姚連洲爲了一個女子棄劍,他們卻要乘機進攻,只覺頗是不妥。

    相反董三橋和韓天豹都猜到內情,他們卻一心只在想:這確是制服姚連洲的黃金機會,假如巫丹大隊弟子趕來就就要錯過了……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