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寒劍江湖 >第52章 俠匯關中(30)
    董三橋等人卻以爲,閆勝這麼拼死突破想走向那個破洞,是爲了跟姚連洲會合。看見閆勝肩上掛彩,五人更有信心當場擊殺他,士氣大升,每砍一記刀劍都貫足了勁力,欲把閆勝的氣力盡快耗光。

    衆人不是上了屋頂就是進了“盈花館”大廳,下面街上幾乎空無一人,就只餘戴魁在照料還沒清醒的書蕎。他看見屋頂上的惡鬥,又聽到董三橋大呼的說話,但心中並不相信閆勝是巫丹的人——他之前清楚看見,這少年出手救殷小妍時的眼神表情,怎麼看都是個老實人。

    現在眼見閆勝身陷險境,戴魁正在想:要不要上去幫助他?可是一想到,如果因此就跟迷蹤門人對敵,將引致心意、迷蹤兩大名門正派交惡,這責任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負得起……

    這就是揹負着門派聲譽的無奈。

    這時戴魁聽見後頭,在大差市街道的遠處,傳來了異常急激的馬蹄聲。

    戴魁抄起身邊地上的腰刀戒備。

    是巫丹派嗎?

    那馬兒在街上放盡奔馳,幾個呼吸就接近來“盈花館”,可見只有單騎,看鞍上身影是個女人,一襲緋紅色的衣衫於陽光下如在燃燒。

    川島玲蘭那如雲的烏髮迎風揚起,麥色的美麗臉龐露出猶如上陣戰將的果決神情,握繮的左手挾着把長角弓。

    駿馬奔到“盈花館”數十步外之際,川島玲蘭雙手竟放開繮繩,身軀在鞍上坐得挺直,右手迅速自背後抽出長箭,搭弦拉弓。她雙腿緊挾着馬兒,如此急奔下,鞍上的身姿竟是穩如靜坐平地,挺胸仰身拉個滿弓,眼神和姿態既美絕又強悍。

    馬兒奔入“盈花館”西側街道,川島玲蘭右手三根指頭輕放,箭矢化作飛電,朝屋頂直襲!

    一個正舉刀迎頭向閆勝劈去的迷蹤門人,背項肩胛處驀然中箭,箭鏑卡在關節間,手中刀落不下去。閆勝乘這空隙側閃,才避過另外兩柄刀的攻勢。

    突然有強勁的箭矢飛射來,董三橋等人愕然,瞬間都緩下了對閆勝的攻擊。範宗和韓天豹也朝下方看過去。

    川島玲蘭發了這一記“流鏑馬”,即時就拋去長弓,伸手取下掛在鞍旁的大刀,乘着馬兒奔馳的慣性,身體離鞍躍出!

    川島玲蘭躍近牆壁,把大刀的鞘尾頂在牆中段的窗檻上,借刀身支撐着雙臂發力,身子就升往屋頂;她同時放開刀鞘,改握在刀柄上,順着身體飛昇之力,半空中就拔刀出鞘。雙足落在屋瓦上時,那大刀五尺霜刃已經架在身前,擺出迎擊敵人的“青眼”架式!

    迷蹤門人無不動容:不過相距同門中箭一眨眼的時間,屋頂上已多了一個敵人。簡直有如從天而降。

    衆人先前已在“麟門客棧”見過川島玲蘭,萬料不到身手竟是如此敏捷,這柄大刀看來也不是裝飾品。

    董三橋又折一名師弟,極是惱怒,口中忍不住要佔點便宜:“哼,想不到巫丹派,連倭寇妖女都勾結了!”

    川島玲蘭聽不明白“妖女”是什麼,何況她根本不清楚閆勝怎會跟這些人打起來。她只是與邢獵分頭找佟晶,向城裏的人打聽,才知道武者的同盟軍攻到了這兒來。

    她並不理會董三橋,只向閆勝問:“童小姐呢?”

    閆勝焦急地擎劍指向那個屋頂破洞:“掉進去了!”

    “你快去救她!”川島玲蘭聽見,將架式一變爲“八相”,面向董三橋等人。

    “這些人,讓我來。”

    川島玲蘭這樣說,只是擔心佟晶,聽在迷蹤門衆人耳裏卻大受刺激。他們今天已經吃了許多大虧,看看屋頂上和下面街上,橫七豎八都是或死或傷的同門。“九大門派”雖無正式排名,但迷蹤門在其中隱隱是聲勢最弱的一派,如此折損面子,將來也許連列名都不保。給巫丹派殺了弟子還好說,連這麼個蠻夷女子都看扁,這口氣絕對吞不下去。

    閆勝和川島玲蘭對望一眼,同伴間心領神會,閆勝也就不理對方,繞路奔過去那破洞。

    迷蹤門四人正要追擊,卻聽到一股如颶風捲來的聲音。

    那長長的刀光,足以把四人都覆蓋。

    單是那聲音與威勢,董三橋等人已斷定絕難攖這巨刀的鋒芒,四人一致都低頭閃避,彷彿約定了一樣。

    川島玲蘭經過成都那場險死還生的大戰,還有數月來跟邢獵日夕對練,武技又比前進步不少。

    閆勝脫離了董三橋的追擊,沒回頭看一眼就直奔那破洞。但隔在前頭的卻是迷蹤門名宿韓天豹。

    閆勝沒有半點猶疑,仍向着韓天豹跟前跑過去,眼睛與這位老拳師對視。

    前輩,求求你。

    韓天豹瞧着閆勝的眼睛,當中看不出一絲歪念。

    他確是去救同伴。

    韓天豹果斷地一移身,閆勝就飛掠跑過,同時喊了聲:“謝!”

    這時韓天豹卻突然在閆勝身後躍出。

    但不是撲向閆勝。

    他空中揮擊手中刀,將一枚旋飛往閆勝背項的瓦片打碎!

    又是範宗,他見閆勝跑向那破洞,馬上揭了屋頂的瓦片就擲出去,試圖攔截閆勝。

    閆勝聽見那爆響,稍一回頭,才知韓天豹正替他掩護。

    “別理會,去!”韓天豹大呼,又揮刀擋去範宗另一塊瓦片。“在下面要保重!”

    閆勝心內無由感激,三步作兩步就奔到那破洞口前。原本攻擊佟晶的那個迷蹤門人怕自己也會捱暗器,早就遠遠退開呆站在一邊,這時更不敢攔阻閆勝。

    閆勝盯着那破洞。他深知等在下面的,是遠超他所能應付、比刀山火海更險惡的凶地。

    閆勝這瞬間沒有再想自己揹負的仇恨和責任。

    他只知道:有的事情,你死也得去做。

    “靜物劍”和“虎劍”在前卷出,將那破洞又擴大了一點。

    閆勝的身體繼而如魚躍入海,義無反顧地縱身而下。

    在長安府城東的五味十字街,有五騎於街道中央肆無忌憚地急馳。

    其中爲首一騎上面是個老者,一邊策馬一邊不停大呼:“讓路!”,街上行人紛紛驚慌走避。

    那老騎士馳至十字街頭,突然一勒繮,馬兒人立而起。但他身手極好,腰身在幾乎完全直立的馬上仍能保持平衡,再一撥馬首,那座騎安然着地。

    後面四騎也都一一急停,幾乎就要撞到一起,狀況有點狼狽。

    “媽的!”老者左右看看三方街道:“到底要走哪一頭呀?”

    這老者頭上戴着遮陽的斗笠,陰影下的一張臉,輪廓皺紋深得有如斧鑿,皮膚古銅,顯然長期在天氣嚴酷的環境中生活。兩鬢和鬍鬚都呈花白色長長垂下,上面束串着白銀造的花紋小珠。一身赭紅色的袍子,領口衣袖都是繡花滾邊,揹着皮革行囊打着綁腿,一副遠行的打扮,渾身都蒙着一層黃塵。

    令人側目的是他的一身兵器:左腰帶劍,右腰掛刀,腹前帶子斜插一柄鐵扇;頸肩之間纏着鐵鏈,鏈子兩頭都是鐵爪飛撾,在他胸前互相扣牢;腰後皮鞘插着四柄綁了紅刀巾的飛刀;左手穿戴着個鑲了鐵甲片的拳套;鞍旁掛一條只有四尺來長的杆棒。所帶兵器的數量和奇特之處,絕對不輸給邢獵。

    跟他同行的後面四人是兩男兩女,打扮也跟這老者一般帶點古怪。他們所帶的兵刃雖不如老者多,但少則三件,多也有四、五件,顯是同一門派之人。

    其中一騎走近那老者,是個已經四十來歲的婦人,臉色也是跟老者一般深,皮膚粗糙,單眼皮的雙目細小,若非一身武人打扮並揹着長劍,還讓人以爲是來自偏遠山地的農婦。

    “掌門師兄,我看是這邊吧。”婦人指一指左邊街道。

    “都是你們!”老者把手上馬鞭在空中揮一揮。“在路上盡是磨蹭,害我遲到了!”

    “師父……”後面三個比較年輕的男女都在笑。其中的女子二十來歲,臉上蒙着擋風沙的面巾,只露出一雙水靈眼睛,髮髻上的銀釵垂着大串亂顫的珠片,她好不容易忍着笑聲才說:“分明是你老人家在涇州遇到靈臺派的馬前輩,就拉着人家切磋交流了三天……”

    “對呀!”另一個年紀相若的男子也笑着說:“還有經過永壽時,在山路上你看那些村民用石彈打野鳥,看了幾乎一整天,又停下來練了一天。師伯你自己忘記了嗎?”

    老者的耳根紅了,鼻孔呼氣吹得白鬚都在動。

    “就算是這樣……你們也該提醒我嘛!還是你們不對!”他說着就撥起馬首,對着左面的街道,轉換話題說:“師妹,你肯定是走這邊嗎?可別又弄錯了!”

    那婦人看着這個有如小孩子的師兄,嘆息搖頭。後面三個後輩又笑起來。

    “他們是不是已經打起來呀?”老者喃喃說:“要是錯過了,那可大大的糟糕!大大的糟糕!”

    他說着就不理會,揚鞭朝馬後一揮,向那街道疾馳。其餘四人亦沒好氣地策馬跟上去。

    “讓路!讓路!”老者的呼喊聲又在街上回響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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