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寒劍江湖 >第105章 南下贛地(11)
    閆勝點點頭,這次拔出腰間的“靜物劍”來。對付這些詭計層出不窮的敵人,騎馬衝殺比較安全,而“靜物劍”刃身比“龍棘”寬厚,較適合馬背上砍斬之用。

    閆勝才學會騎馬半年,更從沒有練過馬戰的技藝。但是經過這些日子,他已經明白了一個道理:戰鬥,就是要臨機應對任何的狀況。

    邢獵和閆勝同時催趕馬兒加快,上身略向前俯,已經作出向敵陣衝鋒的態勢。

    急馳而生的風,掠過他們高舉的兵刃。

    只見道路那一頭的人馬裏,也反射出金屬的光點。可知對方已有警覺,並也拔出了兵器來。

    “不對。”邢獵卻在此時察覺有異。倭刀垂下。

    在這距離纔看得見:那隊伍中間,原來有一輛馬車。

    邢獵二人再接近一點,更辨出對方除那車子之外,就只有五、六騎,騎者俱已下馬,各握住兵刃,圍站在車子兩側,陣勢似是在保護那馬車。

    更重要的是:這些人都並沒有穿着黑蓮術王弟子的五色彩衣。

    閆勝亦垂下劍來,跟邢獵一起收慢了馬兒,停在對方的十數步外。

    現在看得更清楚了:這六個守住車子的人,衣飾都是文士儒生打扮,手裏所握佩劍,似是裝飾品多於戰場之物,看來並非武者或江湖中人。奇怪的是這六人無畏仗劍而立,架式雖然沒有什麼看頭,姿態神情都散發着一股剛直凜然的氣勢。

    “何方賊匪?”六人裏一個比較年長的文士,鼓足了氣息高呼:“光天白日之下,竟敢攔途搶劫,視王法如無物?”

    邢獵苦笑。他現在才省起來,自己跟閆勝臉上還蒙着布巾,難怪被對方誤會。兩人立時將面巾拉下,從馬背躍了下來。閆勝將“靜物劍”收回劍鞘,邢獵的倭刀刀鞘還遺在縣城裏,只得收在手臂後。

    “站住!”那文士又警告:“你們可知車上是何等人物?不得造次!”

    “你們誤會了!”閆勝急忙申辯:“我們不是賊!我們是在追賊!”

    六人上下打量他們,但見邢獵一身奇特衣飾,還有那狂野的辮子頭,背心又露出來兩個刺滿花紋的碩大肩頭,實在無法信任。

    “這等謊話,騙得了我們嗎?”另一名較年輕的文士冷笑說:“你們一身都是兇器,橫看豎看也不是良民!”

    邢獵聽見對方說馬車上坐着的不是普通人物,但看那車廂甚小,並沒什麼華麗裝飾,只有一頭瘦馬拉着,半點不像是達官貴人的座駕。

    正在這僵局之際,那馬車的竹簾自裏面揭了開來,一人提着佩劍踏出。

    下車的乃是一個四十出頭的儒者,頭頂紗冠,一臉梳理齊整的鬍鬚,除了帶劍之外,一身打扮完全是個教書先生的模樣。他臉龐身體瘦削清瘦,容貌五官十分普通,驟看並無什麼架勢。

    他雙手拿着劍負在腰後,往邢獵和閆勝趨前了幾步。

    “先生!”後面那些文士急忙勸阻,但那儒者舉起一隻手止住他們。他不慌不忙地站定,仔細盯着邢獵和閆勝的眼睛看。

    閆勝只覺奇怪:這儒者外表很平凡,看站姿步履更絕對不是什麼武林高手;但他這麼一站,眼光相接之下,閆勝就感到此人有一股充盈的氣度,令人不由自主地產生信服的感覺。這種氣度不似師父赫聖般霸絕,也不如姚連洲般狂傲,但那能量之豐盛,竟令閆勝聯想起他們二人。

    邢獵的感覺也相近。他頗有些訝異:世上能夠給他這種印象,而又不是武者的人,這是歷來第一個。

    那儒者看了兩人的眼睛好一會兒,展顏微笑。

    “我相信他們。”儒者徐徐說。

    不過是一個剛見面的陌生人,說了這麼一句話,邢獵兩人卻不知何解感到十分欣慰。

    通常在這種誤會的情況下,邢獵都會忍不住說幾句輕佻的話試探一下對方。此際他卻罕有地嚴肅,朝儒者拱拳行禮。

    “在下福建泉州一介武夫,姓邢名裂。這夥伴是四川青冥派弟子閆勝。”他垂着頭行禮問:“未請教先生名諱?”

    儒者的微笑化爲展顏大笑。不過看過幾眼,他卻似已對邢獵和閆勝生起好感,揮手示意後面的門生收還佩劍。

    “我乃浙江王守仁,字伯安,號陽明。”

    距此四百餘年後,就在川島玲蘭的祖家東瀛,誕生了日本海軍一代名將、有“軍神”與“東方納爾遜”稱號的東鄉平八郎。他隨身帶着一顆有名的方印,上面刻有七字:

    “一生低首拜陽明”

    這兒明明是座佛寺,卻沒有給人半點安詳的感覺。

    禪房之內一片幽暗,兩邊窗戶都給一面面寫着奇怪咒文的幡帳遮掩了,難辨是晝是夜。房裏點着幾根紅燭,泛着一股神祕陰森的氣氛。

    一個身影從牀上坐了起來,燭光反映他颳得光禿禿的頭顱,但上面並沒有僧人的戒疤。那男人垂頭坐在牀邊,以手支額,狀似還未清醒。

    牀上還有另一身影蠕動了一下,隱隱可見是個全身赤裸的女子。

    男人坐了好一會兒才站起來,拿起一件五色大袍披在身上。他身材高得驚人,站直時頭頂彷彿快要碰到屋樑,骨架奇大,但卻十分瘦削。

    男人走到一張有如神廟供桌的几子前,几上放着點燃中的香爐,還有一具羊首人身的陶製神像。

    几旁放着一個木桶,男人伸出寬大的手掌,抄起木桶上飄浮的水瓢,掬了一瓢冷水,咕嚕咕嚕地喝光了。

    他從几上雜物之間找到一個紙包打開來,裏面是幾十顆細小的紅色藥丸。他挑出七顆來放進嘴巴里,再掬了一瓢水送服,然後發出一記極滿足的嘆息聲。

    此刻几上燭火映照之下,纔看得見他奇特的樣子:臉龐異常消瘦,顯得那雙本來就奇大的暴突眼睛更大得嚇人,好像隨時都會從眼眶滾出來;一雙大大的兜風耳幾乎與頭顱成直角,上面穿滿了彎彎曲曲的金銀耳環飾物;左邊臉頰上有三道青黑的痕跡,驟看好像被什麼猛獸抓傷,仔細看原來是三行細密的咒文刺青。

    男人雙手合什,嘴巴在上下開合,語聲細不可聞。

    他念的不是佛經,而是一種世上已經很少人懂的咒語。

    雖然念得很小聲,但他嘴巴的動作卻很誇張,每念一字臉上的肌肉都扭曲拉扯,好像用盡了氣力一樣。

    唸咒好一陣子之後,他才停下來,沉思一陣子,又從幾桌底下取出一個扁長的大錦盒。

    錦盒打開來。裏面放着的是一件摺疊得很整齊的衣袍,式樣有點像道士服,看來稍微殘舊,已經穿過好一段日子。另有一柄銀白長劍壓在衣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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