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寒劍江湖 >第116章 南下贛地(22)
    她當然知道自己長得美,但跟霍瑤花相反,她從來都不願意用這美貌去換取任何東西。

    自小在武家長大,這張漂亮臉蛋早就被身邊的人視爲家族的資產。她心裏卻拒絕了這一條路。這正是她第一次握刀的理由:她要以自己真正的能力,取得他人的重視。

    看見川島玲蘭毫不介意的眼神,霍瑤花更恨了因爲這眼神,彷彿正在嘲笑曾經用美貌換取武功祕訣的她。

    霍瑤花再次雙手握刀,舉過頭頂。跟剛纔同樣的架式。

    川島玲蘭仍舉着刀,只把刃身略擺斜,準備迎對敵人的斬擊。

    她卻沒看見霍瑤花一個極細的舉動:雙手握刀時,霍瑤花的右手食指,勾住了左腕處拉出來的一根黑色絲線。

    霍瑤花鼓一口氣,再次以相同的招式:楚狼刀派的“破竹刀”,並貫足“巫丹勢劍”的勁力,雙臂將鋸刀垂直劈下!

    川島玲蘭的野太刀隨之上架迎接,已準備彈開對方的鋸刀後,就施以致命的反擊。

    霍瑤花的“破竹刀”落到半途時,左手卻突然離了柄,快一步降下來,手腕對準川島玲蘭面門。

    黑絲線拉緊。

    左腕上附着一枚漆成黑色的長鐵針,因機簧發動彈射而出!

    強勁的刃風掩護下,黑色飛針無聲,亦無形。

    回客店的路上,閆勝發覺不對勁。

    這條路,比他先前出來時暗得多了。

    前頭有數處原本點着燈籠,如今都熄滅了。

    閆勝將燈籠交在左手,右手握着腰間“靜物劍”柄,放輕了腳步,緩緩向街旁那滅了燈的暗角走過去。

    舉起燈籠映照,閆勝發現前方一面土牆,好像染了什麼溼漉漉的東西,微微反射他手上燈火光芒。

    再踏前兩步,閆勝纔看得清是什麼。

    牆上一個長寬都幾及人身的淒厲大字。

    “死”

    寫字用的顏料,鮮紅。

    他很快確定那是什麼。首先就是因爲迎風吹來的腥氣;然後是看見遺在地上那寫字用的“筆”:一條齊肩而斷的手臂。

    閆勝將灰黑色的“靜物右劍”拔出鞘,同時用燈籠照看地上血路。眼目和耳朵的官能提升到最高。

    淡淡黃光之下,沙土地上的深沉血跡更令人驚心。

    閆勝看得出那地上的血量,遠多過一條斷臂能流出來的。受害者絕不止一人。

    他更焦急了,沿着血路去找那源頭。握劍的手心滿是汗。

    直覺告訴他,此刻的入侵者,跟上午遇見的敵人,完全是不同的層級。

    終於到達一座房屋前。那血跡就是從屋門開始出現的。

    閆勝只走近門口,不用進去,就已經嗅到內裏強烈的血腥氣味。一股像要嘔吐的衝動。他強忍着。

    忽爾一股如尖針的無形銳感,自上方頭頂迫近從前在青冥山,閆勝絕無如此感應力,全是這些日子以來的生死搏鬥裏磨鍊出的。

    閆勝記起邢獵教他的夜戰之法:別讓光源近身。一瞬間他拋去燈籠、後躍、振劍護身。

    然而未有敵人殺近。閆勝恢復戒備的架式,擡頭望向那殺氣射來之處。

    只見屋頂之上,無聲出現一條高得嚇人的身影。月光灑落那人身體,夜行黑衣到處是溼潤的反光。

    燈籠落在地上,着火燃燒起來。突盛的火光映照下,閆勝看見那人面容:

    黑色頭巾下方是一張極瘦長的臉,奇大的圓眼睛透着瘋狂的慾望。左臉頰是三道咒文刺青,其餘臉部沾滿血污,血水正從下巴滴落下來。

    那雙大眼睛正在直視閆勝。他咧開嘴巴,露出雪白的牙齒,似乎非常快樂地朝閆勝笑着說:

    “你好。”

    邢獵隱身在一棵釘滿了邪惡符布和人偶的大樹之後,悄悄遠望數十尺外那“清蓮禪寺”山門。

    早在山路更遠之處,邢獵已察覺前方燃着明亮的火光,如今近距離更看得清楚:那座慘被污毀的木柱山門,裏外的空地上燃燒着幾堆猛烈柴火。衆多黑蓮術王弟子密密麻麻地圍聚在火堆旁,正在黑夜裏喧鬧叫嚷,聲音響徹了谷口。

    術王衆圍在火焰四周,一個個狀貌有如陷入狂喜之中。

    邢獵細看,他們有的在輪流服藥喝酒;有的則脫掉了五色怪袍,露出汗水淋漓的上身,一手提着反射火光的刀子,瘋狂似地跳舞,狀如鬼魅上身。

    圍坐的人不斷合唱着一首歌謠:

    人生此間凝之爲物

    滅化無常死何足畏

    盡我百欲物滅靈歸

    事神以誠宣教大威

    千世功成日月同輝

    這首黑蓮教的《物滅還真歌》,黑蓮術王弟子在黑暗裏唱來,悽如夜鬼叫號,教人心寒。

    赤着上身的那些術王衆,跳舞動作越來越快,有的用刀尖劃在自己胸膛上,破開一條條血痕,他們面上卻無痛苦之色,還用手指沾血在臉頰上畫符,神情興奮。

    邢獵一眼看去,聚在山門的術王衆,怕不有六、七十人。

    “竟然這麼多……”他低聲咒罵着,再藉火光仔細看那山門四周的地勢。

    左邊門柱外十數尺處,就是深谷的北崖,右邊則是甚陡斜的峭壁,兩者皆難爬越。如此險隘的半山中,術王衆卻能聚集這許多人,皆因山門內正好有一片開闊的大空地,可是一到門前,山路就極狹窄,成瓶頸之勢。

    如此地形,別說要隱匿潛行過去,就算是強攻也不易,恐怕非得有數倍甚至十倍兵力不可,並要有前仆後繼地犧牲人命破關的覺悟。

    難怪那妖人會選這地方結寨,確實是易守難攻……

    這山門扼住入“清蓮寺”的唯一要口,邢獵眺望門內遠處,只見一片漆黑,夜霧圍繞,沒能看得見禪寺的燈火。

    面對這關卡,邢獵心想就更有必要潛入去,仔細偵察“清蓮寺”的地貌形勢,否則難言向敵陣主動進攻。

    邢獵已經沒有太多時間:來到此地之前,他已沿途暗殺了三個術王的戒哨。雖然他已將屍首拋下山去,但對方隨時換班看守,一旦發現同伴不見,必然生疑。

    本來邢獵今夜沒有開殺戒的打算,只想神不知鬼不覺地潛到“清蓮寺”偵察;但登龍村殺敵救人後,他改變了計劃,用上這手段快速強闖。

    他的盤算是:薛九牛跟那些女人,此刻恐怕還未逃遠,假如術王衆馬上下山,隨時可能追及。邢獵殺了幾個山路上的戒哨,如給對方發現,就認定來者是要入侵“清蓮寺”,只會在山上搜捕,不會去追薛九牛他們。

    邢獵甚至已想到,必要時自己要故意現身,引開術王衆的注意,以掩護那些虛弱的女人逃得更遠。

    可是這個策略,同時亦令他黑夜偵察的時間更緊迫。

    眼前這座嚴密防守的山門,如何潛得過去?

    邢獵其實已經想到一個從前用過的方法,只是有些冒險。此刻他下定決心進行。

    他將頭頂的其中幾條辮子割開,散到臉上遮掩,又將草鞋脫了塞在腰帶上,藉着夜色和山霧,在樹間向前潛行。

    直到山門前的人羣外不足兩丈處,邢獵眼看已再難走得更近,開始往左去,輕輕爬到北面的山崖邊上。

    邢獵極謹慎地用雙手和足尖探索着,逐點逐點地沿崖面向下爬去。爬到大概六、七尺深處,確定腳下有突出的石頭,能夠站穩之後,他將纏在腰間的長鐵鏈連着烏鐵槍頭取下來。

    本來要慢慢在這崖壁上橫爬,越過敵人關口,也是可行的方法,但最少得花大半個時辰。邢獵沒有這樣的時間,他只能用另一個更快的方法。

    邢獵先豎起耳朵仔細聽上方。歌聲和各種叫鬧聲仍然鼎沸。他確定不會給發現後,就猛力將鐵槍頭朝着前方的山崖擲出!

    槍頭在黑暗中似命中了物事。邢獵先靜下來一陣子。上面的人歌聲依然,沒有聽見槍頭插進泥土的聲音。他用力拉了拉鐵鏈,確定槍頭插得夠深後,就將鐵鏈末端繞在右腕,左手則反拔出狩獵小刀。

    這樣的事情,他在占城國的叢林裏也試過一次。但那時拿的是樹藤,而且是在白天。

    邢獵不去多想。他閉目深深吸一口氣,也就從石上躍下。

    以深入泥土的槍頭爲軸,邢獵拉着鐵鏈,身體貼着崖壁往前擺盪過去!

    黑暗中不見一物。急風迎耳目掃來,邢獵在這短暫的瞬間,只祈求途中沒有橫生的樹木。

    蕩過那半圓軌跡的一半時,槍頭因爲角度和受力而鬆脫,離開壁面的泥土,但邢獵的身體仍乘着蕩力向前衝。

    在這樣的黑暗裏,向着目不能見之處凌空飛蕩,那巨大的恐怖感實在難以想象。但對邢獵來說,這不過像是另一次遊戲。

    當感覺蕩飛的力量減退時,邢獵在空中挺腰往右靠,乘勢將小刀反手往前刺出!

    刀刃深深喫進土裏。邢獵的左手從指到肩,整條繃緊如鋼鐵,牢牢抓着刀柄;右手和雙足卻放柔附上山壁,卸去那撞擊的反向力度。身體四肢能夠如此各自軟硬自如,全靠平日嚴格武道修練得來的超凡協調能力。

    邢獵如蜘蛛般附在崖壁上,確定全身都定住後,才籲出一口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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