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寒劍江湖 >第128章 南下贛地(34)
    帶這麼多袋子,是搶劫嗎?……

    被圓性所擒並逼着拉車的四個馬賊,已經停止了瘋狂掙扎。原先他們赫見令人聞風喪膽的黑蓮術王部衆,想要拼命逃生;怎料這惡和尚一拳,就把對方一名頭兒連人帶劍都擊垮,這等武功,他們從前連想都沒有想象過。

    我們竟然在他手底活了下來……簡直是祖上三代積的福!

    當中一名馬賊,順手抓住飄來的一片“化物符”看看,口裏忍不住喃喃說:“我聽說過……抓『幽奴』,原來是真的……”

    圓性的心思遠遠不似他那憨厚的外表,這句話沒有逃過他耳朵。

    “快說。”他揚揚濃眉。

    那馬賊懊悔不已,惶恐地左右瞧瞧雙方,心想還是這和尚比較不好得罪,吞吞喉結便說:“那些布袋……是用來裝人頭的,好像是他們什麼儀式,得用人命祭死者……”

    圓性看一眼布袋大小和數量,又瞧瞧村民的人數。

    不是搶劫。是屠村。

    他一雙又圓又大的眼睛,瞬間收緊目光。

    這一趟,沒有來錯!

    圓性最初因爲跟蹤顏清桐,誤打誤撞到來江西;然後又意外聽聞有“巫丹弟子”在此地,純因好奇方纔一直南下找尋,並沒有想過找到的所謂“巫丹弟子”,竟然是如此邪惡之徒。

    圓性一眼看去就斷定:對面雖有十一人之衆,唯一堪稱敵人的就只得這個帶着雙劍、容貌不似漢人的黃鬚男子。

    鄂兒罕雖因韓思道被擊倒而大感驚訝,但他畢竟由黑蓮術王親授數年,身姿架式未因情緒而動搖,交錯的兩臂肌肉,處於一種既不緊張卻也沒鬆弛的微妙狀態,能夠高速拔劍出擊;雙腿膝蓋略蹲,勢如隨時撲擊的豹子。

    圓性看出此人確實不弱。這等功夫,要非歷經無數生死搏鬥,就定然是名門所傳。

    “收集人頭?……”圓性朝鄂兒罕冷笑:“你知道嗎?我曾經見識過真正的巫丹弟子……我肯定你們是假貨。”

    他說着揚起棍頭,直指鄂兒罕的臉。

    “巫丹弟子,纔不會幹這種無聊事。”

    鄂兒罕聽了,雙目又恢復往日那死寂無神、彷彿無視一切生命的眼神。

    極度的冷酷,其實表現出心裏的熊熊怒火。

    你這是說,術王猊下教給我的巫丹派絕學是假的?

    對鄂兒罕來說,這就等於否定了他的人生。

    這時傳來一記悶呼。是地上的韓思道。

    原來圓性踏在他胸膛上的腳,不自覺地加重了力度。與其說是韓思道呼叫,不如說是那壓力硬把他胸膛裏的氣擠了出來。

    圓性的憤怒,絕不下於鄂兒罕。尤其在看出了鄂兒罕的武功水平之後。

    這等武功,卻用以威逼殘害尋常百姓在圓性的世界裏,這是難以想象的卑污之事!

    韓思道胸口肋骨發出破裂聲。

    鄂兒罕聽了怒意更增:他跟韓思道關係雖不好,但對方好歹是術王親挑的“副護旗”,如此被人像只蟑螂般踩在腳下,就等於對術王猊下的直接侮辱!

    昨天早上在廬陵縣城,他毫不羞愧地選擇逃跑,因爲對方有五個。

    然而今天眼前對手,只有一人。

    要是今天不能把這些“幽奴”帶回去,我還算是黑蓮教的“護旗”嗎?

    滅化無常,死何足畏。

    事神以誠,宣教大威。

    鄂兒罕的眼神又再變化,這次透出了一種瘋狂之色。

    圓性再次揚眉。他清楚感受到,鄂兒罕的架式散發出更強烈的氣勢。

    相似的眼神,圓性曾經見過:那個死在他懷裏,猶如行屍走肉的男人。

    鄂兒罕並非服了“仿仙散”,而是靠着對黑蓮術王的信念自我催激。效果就如昨天他在縣城向部衆唸誦咒文一樣。

    鄂兒罕咧開兩排牙齒。黃鬚揚動。

    圓性感受到敵人散射的戰氣,馬上也作出相對的反應。

    兩人幾乎是在同一剎那發動。

    鄂兒罕腰帶上一對湘龍派古劍,先左後右交錯出鞘。他的身體俯前,幾乎成一直線,全力撲出!

    圓性則以韓思道身體爲踏板,穿着銅甲的左腿猛踩他胸口前躍。隨着韓思道痛苦吐血,圓性碩厚的身子如炮彈射出,同時已架起齊眉棍,藉着這股衝力,使出少林“緊那羅王棍·穿袖勢”,鑲着鐵皮圓釘的六角棍頭,激取鄂兒罕面門!

    鄂兒罕的雙劍亦已成招,運使黑蓮術王所授“巫丹勢劍”,左手劍斜架在頭頂上方,右手劍橫向反砍圓性頸項!

    二人躍撲之勢都甚猛,那十尺距離在一眨眼間已縮短,劍棍火速交接!

    鄂兒罕這招“勢劍”是要正面硬破,靠頭上的左手劍將圓性刺棍架去,同時右劍砍斬,連消帶打取勝;怎料左劍一碰上那齊眉棍,就已感受到非常強橫的力量,如排山倒海傳至,左劍非但無法將棍撥去,棍力反倒壓過來,影響了他全身的架勢與協調,連右手劍都一時窒礙砍不出去。

    只是兵器交鋒,圓性的剛勁就足以透到對方的身體骨架裏,彷彿將鄂兒罕釘在原地!

    這種力量……

    鄂兒罕還來不及驚愕,已感到左劍被反壓下去,六角棍喫着劍身,仍然從中線刺入!

    鄂兒罕果斷地變化右劍去向,也將之架往齊眉棍,合雙劍交叉之力猛舉,這才抵住了渾厚的棍勢。

    圓性這招“穿袖勢”乃躍在空中發出,爲了拿捏最強的攻擊距離,右手右足皆居前。這時刺棍之力已盡,他身子一着地,左腳又緊接踏上前去,左手同時像划槳般猛撥出,將另一端的包鐵棍頭橫掃出去,“跨劍勢”揮擊鄂兒罕右肩!

    從剛纔遠距離如標槍般的直刺,再瞬間變換成近接橫掃,左右兩端發招自如,正是這根雙頭齊眉棍的妙處。

    鄂兒罕面臨對方橫向掃擊,本可將雙劍化爲直刺反攻,用“以直破橫”之策,把圓性逼開。

    可是眼前一片光芒,原來圓性此刻變成左足在前,整個左半邊身都有銅甲保護,鄂兒罕的劍尖無從下手;圓性這“跨劍勢”不只手中棍,全身上下有如整面會移動的銅牆鐵壁,朝鄂兒罕迎頭壓來!

    先前接招時已見識了圓性的剛勁,鄂兒罕更加不敢硬碰,上身後仰閃躲之餘,下面雙腳施展出術王所授的巫丹輕功步法,以巧妙角度退去,避開了這攔身掃棍!

    鄂兒罕後退,圓性卻不上步去追,只順着掃擊之勢將齊眉棍掄過半圈,同時雙掌在棍身上滑過,瞬間從雙手握棍中段,改變成持着棍尾一端,盡用了棍長五尺有餘的優勢,再次大幅掃出,這次改攻下路,“烏龍翻江勢”劈殺鄂兒罕後退中的兩膝!

    長兵器之利,是不用改換架式高低,兵鋒已可覆蓋敵方從頭到腳全身!

    鄂兒罕赫然感到下路有威脅襲來,驚異於敵人變招之猛之速,再也顧不了面子,拔腿躍後閃過這低掃棍,着地時又再急跌了數步,握劍的雙手大大攤開保持平衡,狀甚狼狽。

    長棍夾沙塵貼地掃過,如鐮割草。

    旁觀村民的眼目視力不足以捕捉那快棍,只見一抹殘影在地面刮過,帶有一種極爲銳利的聲音,他們一時還錯覺,圓性手上那條木棍,不知何時化成利刃。

    圓性趁機奔前追擊,雙手再次化爲近身短打的兩頭握式,一個弓步朝鄂兒罕中路直進,兩拳有如推出般猛力衝前,以棍身中央直壓鄂兒罕喉頸!

    鄂兒罕畢竟苦練劍術日久,很快就回復馬步平衡,見這壓棍攻來,他及時豎立雙劍,成二字架在胸前,僅僅將棍身抵住!

    兩人變成近接以硬力相抗,三柄兵器緊緊互擠,他們的頭臉也頓時相距不足兩尺。

    鄂兒罕感覺圓性那山崩般的勁力,一刻不放鬆地涌來。他喫力緊鎖雙臂關節,才勉強抵抗得了。

    鄂兒罕近距看了圓性一眼,發現圓性雖一臉亂生的鬍鬚,但其實面容甚年輕。

    這等拳棒功夫。還要是個和尚。鄂兒罕心裏再無疑問。

    “少林?”

    圓性聽了微笑,回了一句:

    “巫丹?”

    圓性那笑容裏充滿了輕蔑。

    意思是說:你這樣也算是巫丹?

    這越過了鄂兒罕心裏的尊嚴最底線。

    圓性突然感到棍上的抗力消失。代之是一種有如膠着的牽引之力。

    鄂兒罕雙劍已變勢,從向前力推化爲往斜下方帶下去。

    “引進落空”之技。“巫丹劍”。

    圓性的齊眉棍猝然被雙劍黏帶向鄂兒罕身側,失去了攻擊的準頭!

    鄂兒罕接連再變,右劍仍搭着長棍中央往下帶,左劍卻已離開,遁最短的直線,以最小幅的動作,平平刺向圓性右目!

    在近身纏戰中突起這變化,古劍尖鋒又在甚近的距離裏急刺而來,圓性似已無閃躲的餘地

    在這剎那,圓性心裏感激一個人:

    巫丹高手,尚四郎。

    全因爲在長安與尚四郎的一戰,圓性早已對“巫丹”不陌生。鄂兒罕一發動雙劍化勁,他就知道是什麼一回事。

    任何一個高手都會告訴你:在他們那種層次的對決裏,“知道”有多麼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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