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寒劍江湖 >第257章 巫丹被滅(12)
    商承羽察覺川島玲蘭表情驚異,但想自己這身打扮形容如此污穢,巫紀洪的手下見了自然大感意外,也就不以爲意。

    “黑蓮術王?哈哈,紀洪在外頭混了幾年,就弄了個這樣的外號嗎?”商承羽不屑地冷笑。他想:黑蓮術王這稱號,與當年黑蓮教內領袖的法號有點相似,巫紀洪襲用了也並不奇怪。霍瑤花喊得出這稱號,就更證明是巫紀洪的手下。

    這時霍瑤花站起來,回過頭看川島玲蘭。

    “你還不快去請術王及其他教衆過來?由我在此陪伴商前輩就可以。”川島玲蘭聽了更驚訝,但馬上明白霍瑤花的意思。

    她叫我先走。

    兩人四目交投。川島玲蘭此刻纔看見霍瑤花目中深刻的恐懼。

    她一定知道很多這個男人的事情,纔會這麼害怕。

    川島玲蘭不服氣。未戰而降並非她自小所受的東瀛武家教導。她的手仍未放開野太刀柄。

    然而霍瑤花再次說話。

    “快去。他等很久了。”

    川島玲蘭握刀的拳頭凝住了。她當然聽得出來,霍瑤花說的這個“他”是誰。

    沒有什麼比拿“蛻解膏”給邢獵更重要。

    這是霍瑤花透過眼神與聲音要傳達的真正意思。

    川島玲蘭也不笨,跟霍瑤花一樣想到,黑蓮術王隨時會在這片山林出現。術王跟面前這男人並肩的話,她倆一起逃脫,絕無機會。

    那麼邢獵恢復武功的希望,也會就此破裂。

    可是我這麼一走,她就要……

    犧牲別人自行逃生,完全違背川島玲蘭人生的原則;然而在天秤的另一邊,卻是她的愛人邢獵。

    假如此刻“蛻解膏”是在她身上,反過來我大概也會叫她走。

    川島玲蘭內心掙一了一陣子,手掌慢慢離開刀柄。她領受了霍瑤花的決定。

    兩個美麗女刀客相互注視。川島玲蘭從霍瑤花眼裏看見深沉的悲哀。她知道那是霍瑤花的悔恨:只差一步,竟已無法去見邢獵。

    同時霍瑤花也從川島玲蘭目中,看見洶涌的感激與不捨。

    好奇怪……我們根本不算同伴啊。

    只不過喜歡上同一個男人而已。

    兩人注視其實很短促,卻竟交換了許多不必言說的感情。

    川島玲蘭最後點點頭,離開前說:

    “我會回來找你們。”

    活下去。有一天我會來找你。

    這纔是川島玲蘭真正想說的。霍瑤花聽得出來。

    說完川島玲蘭也就頭也不回繼續向山林東面走去。走出十多步後,她不禁再次撫摸藏在懷裏的“蛻解膏”,終於忍不住流下眼淚來。

    霍瑤花目送川島玲蘭在樹林間消失,心裏祈願她平安回到邢獵身邊,而“蛻解膏”也真能治癒邢獵的傷。

    至於將來還有沒有機會再見邢獵,她已經不敢再想。

    樹林裏就剩下商承羽和霍瑤花兩人。同時遠方“遇真宮”的炮擊聲漸漸疏落。

    商承羽那雙渴睡的眼睛,再度不斷打量霍瑤花的身體。

    又是那要命的目光,霍瑤花盡力避開。

    “你的刀子給我看看。”商承羽忽然說。

    霍瑤花順從地將大鋸刀拔出來,雙手捧着鐵板似的厚重刀刃,恭敬將刀柄一端遞向商承羽。

    商承羽把鋸刀接過。他已經七年沒有拿過這般沉重的兵器,長期囚禁的折磨更令他肌肉大大萎縮,但憑着並未磨蝕的身體協調功力及一人的聰穎天份,商承羽舞動起這柄從沒使用過的大刀,竟極是流暢輕鬆,好像本來就是爲他打造的趁手兵器。

    或者更貼切些說,鋸刀在他手上不過是另一件玩具。

    看着商承羽舞刀,霍瑤花更確定自己的決斷正確。

    這時商承羽突然像玩厭了,隨手就把大鋸刀往旁一丟,刀刃插在地上,柄首那綹人血染成的髮纓在微微飄蕩。

    商承羽充滿希望的目光,再次落在霍瑤花身體上。

    “把衣服脫下來。”

    當陽光再次照射在巫丹掌門的道服上時,那白袍早因蒙塵而變成淡灰。

    披散長髮的姚連洲,踏上“遇真宮”已成廢墟的廣場。四周一切對他而言是何等寧靜。

    只因剛纔炮擊震盪下,他兩邊耳膜都已穿破。兩耳和鼻孔仍結着沒有抹去的血跡。

    姚連洲左右看看。從炮擊中生還的門下弟子,從壕溝裏爬上來。有人開始朝“遇真宮”南方正門奔跑。那些振掉了泥塵的身軀,猶如從漫長冬眠中醒過來,帶着積存已久的能量和獵殺希望,越過姚連洲向前衝去。

    他身旁出現一個橫壯身影。仍然提着大盾牌的桂丹雷,亂髮與鬍鬚都被塵土染得灰白,好像忽然老了十年。桂丹雷拍拍姚連洲的肩頭。姚連洲沒能聽出他說什麼。

    但不必要。從桂丹雷熱切的眼神,已明白他的意思。

    額角一行流下的鮮血,把姚連洲左邊眉毛滲紅。他終於甦醒,並且知道此刻自己應該去哪裏。

    他的人生,從來只有一條路。

    站在破裂的石板地上,姚連洲重新邁開腳步,與其他仍在呼吸的一百二十七名巫丹戰士,奔向最後的交鋒。

    黃本功深信,今天是他的幸運日。

    剛纔最危險的一刻,敵人的刀刃就在他胸前不足一寸處劃過。那時候黃本功根本沒能作出任何反應,眼睜睜看着刀光橫斬而來,他一直抱着的三眼手銃,粗壯的銃柄木杆就被那一刀輕鬆砍斷了。黃本功當時手掌間幾乎沒有什麼特殊感覺,然後發現手上的銃柄已經一分爲二。

    當了兵六年其中四年還是在精英雲集的京城禁衛裏黃本功從沒見過這樣可怕的刀。當刻發現自己未死時,黃本功及時瞧見斬出那刀的人。是個年輕小子,頂多也是二十五、六歲。卻有這樣的刀法。

    那小子不久就跟同伴一起在血花中崩倒。

    這刻黃本功仍然捧着三眼火銃的銅鑄銃身,跟許多戰友一起凝視着地上一具破裂的屍體。

    那是衝進兵陣的最初與最後一個敵人。黑色的衣服在冒着煙。左臂穿戴那具像鳥爪的鐵甲和右手上的長劍,都被銃彈打得扭曲不堪。沒有鼻子、滿是新舊傷痕的怪臉仰對天空。

    黃本功和身邊許多神機銃兵一樣,屏息看着姜爛的屍體良久,深恐又會看見這傢伙爬起身來。

    畢竟他們曾經親眼看見,此人有如鬼神般兩度衝破火銃射而不死。身爲神機兵,他們比誰都瞭解火銃的威力,很清楚這是不可能的事情。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