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的閆勝握着“龍棘”,也是異常緊張。
圓性、佟晶、戴魁、龐天順等衆人,這時亦陸續趕來。佟晶馬上走近閆勝身旁她看着閆勝率先追入竹棚,心焦如焚,生怕就在這期間閆勝會被雷九諦傷害。
閆勝看着佟晶點點頭,同時也拔出了後腰的“虎闢”,並移到佟晶跟前掩護。他聽佟晶說過在“湘渡客棧”發生過的事情,知道雷九諦極希望收她爲徒,此刻一看見她,難保不會又發難搶人,所以先保護在她身前。
不會再讓他分開我們!
龐天順先前受傷不輕,至現在仍沒有完全回覆昔日的身手體力,跑了這一段路只覺有些氣喘。此刻再次看見雷九諦,想起那天大宅裏與他交手,龐天順心裏猶有餘悸。
“姓雷的。”這時練飛虹向擂臺上這個多年宿敵喊話:“你來這裏想幹什麼?”
雷九諦卻恍如未聞,仍然盤坐在擂臺上仰視天色。他一頭半白的亂髮在江風中飄揚。
“喂,雷九諦,你……”練飛虹再喊。
練飛虹未說完,雷九諦的眼睛卻已轉過來與他對視。練飛虹看見,雷九諦又再重現了那種癡狂的眼神,神情似乎在渴望什麼。
“我在等人。”雷九諦回答。
練飛虹揚了揚白眉:“你等誰?”
雷九諦的臉皺起來,現出額上如老虎般的深紋。
“我等邢獵。他答應過跟我決戰。我就坐在這裏,等到他來爲止。”
衆人都感訝異。雷九諦已經完全瘋了嗎?不知道現在自己是什麼立場嗎?佟晶已不在他手上,三百名迷蹤門人不是死去就已四散回家,他已經沒有任何本錢再迫邢獵決鬥了。
此刻雷九諦身上沒有任何兵刃,加上傷愈後狀態未十足,要是他真的發難,在場這些人一擁而上夾攻,要圍殺這個迷蹤掌門並非難事。練飛虹和閆勝固然沒有這個打算,但必要時他們寧可出手保護湘潭人的安全,亦絕不會再給雷九諦要挾他們任何事情。
“他不會來的。”練飛虹失笑:“你就繼續在這裏等吧!”
他說着時心裏卻疑惑:爲什麼雷九諦突然這般執意與邢獵決鬥?反而不是急着回去重整門派?有什麼刺激到這個瘋子嗎?
這時又有人趕來竹棚裏,正是嚴有佛跟幾個負責保護他的湘龍派弟子。嚴有佛治療雷九諦期間一直由他們陪伴,雖然嚴有佛本人反對反正雷九諦要是發狂起來,這幾個湘龍劍士也絕對擋不了但唐皓仍堅持這個安排。
肥胖的嚴有佛喘着氣走到閆勝等人身後。佟晶馬上追問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他怎麼突然這樣?”
嚴有佛仍在喘氣,說不出話來,只是指一指身邊的湘龍派弟子。
比較高那個湘龍劍士面有愧色,怯懦說:“剛纔嚴大夫正爲他檢査傷口時,我們在房間外聊天,不免說到巫丹派被朝廷消滅的事……他大概聽到了,就突然發狂跑出酒坊……”
衆人聽了都默然。這時圓性想起剛纔與戴魁的對話,恍然大悟。
“雷九諦就跟邢獵一樣……”圓性說:“他希望挑戰姚連洲,以證明自己的畢生絕學,並且光耀迷蹤門。可是突然之間,世上再沒有了巫丹……”
閆勝明白了,接着他說:“……於是在他心裏,只剩下曾經斬傷他的邢大哥跟‘浪花斬鐵勢’。”
圓性點點頭:“以他的年紀,再不打,武功的高峯就會溜走。邢獵如今已經成了他武道生涯中最重要的對手。”
衆人明白後,回頭又再看看獨自坐在擂臺正中央的雷九諦。
雖是可恨的敵人,他們心底裏還是不得不對這個如此堅執的武道行者生起敬意。
在綿綿又寒冷的微雨裏,佟晶並未理會衣衫和頭髮滴溼,仍然站在庭院中央練劍。
經過閆勝指點她青冥派“觀雨功”的鍛鍊後,佟晶只要聚斂心神,就能夠仔細看見每點落下的雨絲,並以意念想象的劍尖,一一刺中它們。
佟晶在雨裏吐着氣息,輕輕挽着“迅蜂劍”,身心都處於高度的協調。這陣子她練劍格外得心應手,回想起來正是在“湘渡客棧”與雷九諦共處那段時日之後。
因爲觀看雷九諦鍛鍊邪異的“神功”,佟晶在不知不覺對抗之間,大大改進了精神的集中力。過去在成都學武時貪多務得而養成的不專注習慣,至此已經完全改過來。
自從那天親耳聽見閆勝如何稱讚自己,加上雷九諦曾想收她爲衣鉢傳人,佟晶的自信頓時大增,令她練起劍來更是起勁,進步神速。
閆勝說過,就算有一天我的劍法超越他,他也不會感到奇怪。好,我就要從後追上他。
要當上未來青冥派掌門的伴侶,我也不可以太差勁啊……
想到閆勝,佟晶不禁甜笑。
此刻她正在挑戰另一個關卡:“借相”。親眼見過雷九諦練習“神降”功法後,佟晶既害怕,卻又驚奇於那氣勢和威力,她雖然並不想練到那般邪門的境地,但對於“借相”大感興趣。
她曾經向閆勝和練飛虹請教過“借相”的基本練法。然而這種功夫着重個人領悟,不可能完全由旁人指點,就如在水中游泳一樣,老師頂多只可教你一些動作,真正要能浮游,還是要自己感受嘗試;一旦跨過成功了,從此就不會再忘記,但要是跨不過,別人無論怎樣多說,你也領悟不來。
世上很多俠客都練不成這種心靈功夫,無法令武藝再上層樓。這是在“先天真力”之後,另一個令很多有志者無可奈何的關子。
這幾天佟晶集中鍛鍊“借相”,已經有點模糊的概念,雖然還沒有真正完成過一次,但確知已在掌握之中。
此刻她又再聚精會神,準備嘗試衝破那意識的界線。
佟晶回憶閆勝所授的“火燒身”之法。可是她總想象不到火焰,而且有些害怕。經過一輪思考,她覺得還是要去尋找更適合自己的意象。
火焰不行,就試試另一個吧……
她開始把意念凝聚在背項中央最敏感之處。那兒漸漸生起一股寒意。
再細一點……
在頭腦神經高度集中下,那股幻想的寒意越聚越細小。佟晶感受到背項皮膚受壓。然後,那寒意成形了,化爲一根尖針。
針端極輕地刺上佟晶的背項。
那枚想象的尖針,對佟晶而言恍如實物。皮膚接受了虛幻的刺激。身體經絡因這“觸感”產生高速反應,向她全身發出指令
如被鍼芒刺背的佟晶,身體以詭異的速度向前躍出,逃避那看不見的銳利針尖!
身體彈出的剎那,佟晶即從意象中醒覺,乘着衝刺的勢道,手中“迅蜂劍”隨手就刺出青冥劍技“星追月”!
這是佟晶人生至今最快的擊劍。
“迅蜂劍”在那極貫徹的勁力下,劍身發出前所未有的銳鳴,向佟晶身前空虛處刺出,觸及的微雨有如火花似爆散,形成極美的畫面。
直至“迅峯劍”的顫鳴停止,佟晶仍然維持着完成刺劍的姿勢,臉上充滿不信。
就這樣,她一口氣衝上了“借相”的境界。
佟晶害怕這感覺馬上就會忘記,於是趕緊再次練習這個“針刺背”的“借相”。一次、兩次……她重複成功了,每次的喜悅都更大心裏確定已經掌握其中要訣,再也不會失去!
一口氣練了十多劍之後,佟晶心情異常亢奮,但同時也感覺甚疲倦。這“借相”之技要求心靈高度集中,佟晶又未完全熟練,運用的次數一多起來,雖然身體不倦,精神卻變得疲乏。現在自己親身經歷“借相”,她終於瞭解雷九諦練“神降”時,何以如此疲勞傷神。
佟晶好想馬上就去告訴閆勝自己練成了“借相”,但她一身衣衫快要溼透,頭髮也是又溼又凌亂,心想不能給他看見自己這副模樣,也就先回房間梳洗。
在房裏更衣時,佟晶不由想起的卻是雷九諦。要是沒有這個迷蹤掌門的催逼,她也不會有這麼驚人的進步。雖然是敵人,佟晶不禁在心裏感激他就像她也感激姚連洲在長安讓她得窺“追形截脈”的神技。
雷九諦獨自坐在那岸邊擂臺上已經五天了。如此風餐露宿,不知道有沒有人送衣食給他?今天更下起雨來,他必然更難受吧?
想到這裏,佟晶決定先不去找閆勝。她找來一件厚厚的披風,再去廚房張羅些餅食,離開了寄住的大宅,撐着紙傘往河岸那邊走去。
到了擂臺的竹棚外頭,佟晶看見圓性和阿來蹲在入口旁邊的布帳底下避雨,圓性捧着一大碗堆滿了肉的飯正在猛喫,獵犬阿來則啃着肉骨頭。此外還有幾個湘龍派弟子在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