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對方那莫名其妙地高漲的殺意……
侯英志重整了姿態,又再次鼓劍進攻,這次更是激烈,同樣以蛇步側走向有利方位,長劍猛砍閆勝頸項!
破風而至的劍刃,挾帶着一股黑暗的怨恨。
連侯英志也感到意外:與久別的好友重逢,自己竟是這麼渴望殺死對方。當然這是因爲他們重逢的處境使然燕小六是他誅殺目標人物跟前的巨大障礙。但不止如此。
是閆勝此刻手上那雙青冥鎮派寶劍,提醒了侯英志過去曾經背叛的事實。
不!那不是背叛!我是對的!我走的路纔是對的!
面對這招砍斬,閆勝也飛快轉移腳步,並揮起“龍棘”以刃部根處格擋,順勢將劍變橫反手揮出,沿着侯英志的劍而上,劍尖削擊其肘內彎。
這一劍從守轉攻的變換,盡顯青冥“水雲劍法”之妙,圓中藏銳,如水入隙。
侯英志急變招,長劍倒拖而回,避開削擊同時劍尖向上反撩閆勝握劍的手背!
閆勝這一削卻只是虛攻,纔出到一半已因應侯英志的拖劍而變化,劍身從橫變斜,利用手腕抖動,“龍棘”刃尖啄點向侯英志胸口!
一再受閆勝反制,侯英志心中憤怒,身體後退閃避同時沉下馬步催動招式,使出“龍虎劍法”裏的另一式“噬冥”,拖回的長劍抵在“龍棘”下面,同時左短劍猛力向“龍棘”斬下去!
這“噬冥”乃是一記特殊招式,不攻擊敵人肢體,而是破壞對手兵刃;假如配合“龍虎劍”這對寶劍運用,效果更大。
然而此刻侯英志卻正想用它來破壞“龍棘”。
消滅青冥派信物,對侯英志而言,也就像消除自己背叛青冥派的最後一點愧疚。
中劍受擊,閆勝訝異之餘,心裏也不禁對這奇特劍招讚歎。
他意念一動,身體發出灼熱的信號,“借相·火燒身”催激之下,手中劍瞬間再次發動“抖鱗”,“龍棘”劍身如波浪振起,彈開了抵在下面的長劍,再與那斬下的短劍激撞,互相反彈而去
閆勝的這招“抖鱗”其實並不完全。他沒有練成赫聖那種指掌操控劍柄的巧勁,無法令劍身在原位急激卷轉而發出離心的鼓盪力,只能依圓性和邢獵所教的短勁去上下抖劍。精妙程度有所分別,但應用時機還是一樣。
侯英志這一招“噬冥”被破解,但他心裏反而亢奮起來;短短交手之間,閆勝已經第二次運用“抖鱗”,也就是說他所掌握的“龍虎劍法”招式很有限。
而讀過、練過劍譜的我,懂的比他多得多!
勝利的必然是我!
侯英志信心大振,跟他本來就高漲的殺氣相結合。
在旁戒備的佟晶驀然感覺,這黑衣刺客的身軀好像變大了。這是身周散發強大氣勢造成的錯覺,也只有武俠眼中才看得見。
閆勝調整架式之後,下盤低沉,雙劍處於防守姿態,似乎已被刺客的氣勢反壓下去。在佟晶眼中,閆勝有如蹲踞山岩的伏虎,而刺客卻像張狂盤旋在上方的黑色惡龍。
這刺客……怎麼跟閆勝這般相似?……
面對敵人極盛的氣魄,閆勝全身全靈都專注在戰鬥上,沒有半點餘暇再想敵人的身分。
侯英志右足往前探出寸許,身體和雙劍猶如弦滿的弓。
我就給你見識,真正的“龍虎劍”!
黑色身影衝前,長短雙劍發動。
閆勝舉劍迎擊,面容卻無一絲激動。
侯英志接連使出“龍虎劍”的搶攻猛招,雙劍交錯攻擊閆勝,勁力、速度和準繩都提至最高!
這年多來他以絕頂高手姚連洲爲“人偶”,以身犯險作無數次不容犯錯的鍛練,其成果完全在此顯現。
閆勝同樣交錯舞動雙劍迴應。經歷多次生死對決,加上“山螺”修行而得的功力,亦在此刻盡情發揮!
然而侯英志施運起“龍虎劍法”來搶攻,招術的技巧和威力實在閆勝的劍技之上,閆勝才擋過三劍欲乘機反攻,侯英志又變出一式“探趾”,短劍從自己右腋底下穿出,刺向閆勝左肘,一下釘住了閆勝整個反擊的勢道;接着趁閆勝被迫撤招時,侯英志右手長劍反過來以內側刃鋒削向他面門,是爲“龍虎劍”另一招“開雲”!
閆勝憑着無數實戰練出的反應,最後關頭頭臉向左後方斜仰,侯英志的劍鋒僅僅自他右眉角不足兩分之外掠過!
侯英志已全神投入戰鬥,此劍未得手亦毫無停滯,雙劍緊接再向身姿失勢的閆勝追擊。閆勝後退防守,完全遭到壓制。
擁有絕大優勢,侯英志的殺氣有增無減。
就在這裏結束吧。
在你認出是我之前,我會送你去另一個世界。你燕小六在生的記憶裏,我侯英志永遠只是從前那個好朋友。你永遠不會知道我曾經是個出賣劍的殺手。你永遠沒有機會鄙視我。
侯英志那隱藏的臉,猶似兇狼。
二人在激烈晃動的燈光裏戰鬥。
只因提着燈籠的黃璇和劉晟全身都在顫抖。他們是武藝的門外漢,完全無從看清那兩個劍客比斗的動作,那四柄劍在他們眼中只是一大團不斷急激變化的光暈。但是一股原始的直覺,告訴他們眼前所見的是一件超越凡人的事情,直接震撼着二人的感官和心靈。
侯英志手中刃鋒,一次接一次跟閆勝貼身掠過。其中刺向咽喉的一劍擦過他肩頭,衣衫炸出飛絮,僅僅沒有傷到皮肉。閆勝仍然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後退、閃避或抵擋。
佟晶握着“迅蜂劍”的手掌已經滲滿汗。她再也忍不住了。
但這時她身後傳來一句話。
“他會臝的。”
王守仁這話,令佟晶呆住了。
陽明先生的眼睛沒有離開那兩個決戰的劍客。他跟弟子一樣,也沒有看清二人劍招的能力。
但是他從直覺感受到兩人之間的形勢:刺客的攻勢雖然一面倒,但閆勝正面迎受這劍浪,並沒被真正撼動,就像在風暴巨浪裏的一條游魚。
他心裏的“我”,仍在。
王守仁的感受沒錯。在劍鋒的光暈之下,閆勝的臉,仍然無一絲恐懼或焦躁的波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