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寒劍江湖 >第312章 龍虎劍(32)
    侯英志聽着心頭大震。

    明明只是第一次見面的人,還是他最看不起的官,王守仁這句話,卻深深打動了他。

    閆勝附和點了點頭:“小英,快走吧。回去找你那個很重要的人。別錯失了。”

    侯英志看着燕小六一會,沒有再說一句話,就轉身走向那幽暗的庭院。

    這時閆勝想起什麼來,又從後喊他:“還有,小英,你剛纔用的劍法……”

    侯英志沒有回頭,只是停了下來。

    “不錯。那就是你所想的劍法。不要問我爲什麼會懂。你就當是上天的禮物”

    他說着揮一揮斷劍,又再前行。

    看着侯英志在黑暗裏迅速消失的背影,閆勝再次想起和他們一起長大的宋梨。想起“泰安寺”前,宋梨說過的那些話。

    他回身看着王守仁,心裏向宋梨說:

    你沒錯。我們武人真的很沒用。

    但是我們可以保護那些有用的人。

    在黑暗中,閆勝心頭溢滿了各種思緒。過去青冥山美好的回憶。侯英志剛纔說的一切。他對宋梨的掛念。新獲得的珍貴劍法……

    他感覺自己正站在人生過去與未來的交界之上,胸中情懷翻涌不息。

    臨江城那座宅邸的前後街巷,仍是像平日的傍晚一樣幽靜。隔鄰的屋子傳送來陣陣晚飯的香氣,一片溫暖祥和。

    但是沒有多少人知道:四周街道的暗處,已然隱伏着廿多名遠從南昌寧王府而來的護衛軍好手,將那宅邸完全包圍。

    聽得手下告知一切已經準備完妥之後,顏清桐方纔從停在遠處路旁的轎子跨出來。他挺直胖壯的身軀,伸了個懶腰,摸一摸鬍鬚,然後揮手示意身邊十幾個部下跟着走。

    這次跟着顏清桐來辦事的幾十人,大都是綠林匪盜出身,從前與走鏢爲生的他敵對,但今天大家都在寧王府的旗幟下討活,過去一切背景早就不重要了。跟這些江湖人相處,顏清桐反倒比較自在至少比王府裏那幫虛僞的軍師參謀令他舒服。

    在這街上走着時,顏清桐心裏暗暗嘆息。本來這趟來臨江城,他不希望真的要出手,只當帶着一羣手下離開王府透透氣。然而他最不希望的事情發生了:今天早上收到從贛州報信而來的飛鴿傳書:那事情失敗了。

    呸!還說什麼“妖鋒”,什麼十年來江西一地最厲害的殺手……連個書生都殺不了?

    顏清桐收到報信之後暴跳如雷,但也沒辦法,只好吩咐手下做事。

    第一件事,當然是着他們把那個蔡慶帶來他們三天前到來臨江城,已經馬上將蔡慶軟禁着。

    一如所料,蔡慶並不輕易透露“妖鋒”的住處。顏清桐當然明白,這是一個殺手接頭人的必要原則。

    不過在折斷了第七根指頭之後,蔡慶也終於說了。

    早在與候英志合作之初,蔡慶早就暗中調查他的家,以備緊急之需。例如仍要保住三根指頭的時候。

    “他有多少家眷?”

    “有妻子……好像還有一個殘廢的親人,足不出戶……”蔡慶額頭流着冷汗說“沒有孩子。”

    那很好,顏清桐心想。他不想對孩子動手。

    “妖鋒”失手後下落如何還沒知道,但不管是生是死,李君元都想要一點保障。

    這就是顏清桐此刻的工作。

    顏清桐帶着手下出動時,心裏卻在暗地咒罵:這根本不合江湖規矩。他曾經嘗試說服李君元,說這些幹買賣的人有自己一套原則,不必擔心泄漏;何況這麼做若傳出去的話,以後人們爲王府辦事就有戒心了。

    但李君元並沒聽進耳朵只是冷冷響應:“我爲什麼要將自己的安危,寄託在這種人手上?”

    這種人……哼,我也是“這種人”之一呀。

    顏清桐也無法堅持下去。他算什麼呢?一個落泊的前鏢行主人,幸運被王府撿來辦事,衣食無憂,還有部下使喚……就算對李士實父子這些自命智囊的讀書人再看不順眼,他也得忍下去。

    這些年爲寧王府辦事,顏清桐藉行事之宜,暗中其實已積累了一筆財富,心想再過一段日子,就找個機會離開。

    這夥人瘋得真想造反……我對這種事情沒有半點興趣,纔不會拿自己的頭顱爲你們冒險……

    那目標宅邸的後門已在前頭。顏清桐親自率領,只因這些手下都是兇狠莽夫,怕他們一時殺紅了眼亂來。

    “我們只要抓人。別胡亂殺傷。”他向身邊衆人再次告誡。

    埋伏在宅邸前後的王府護衛亦已冒出,總計四十多人。

    經過上次遇上“鬼刀陳”的驚險後,顏清桐絕不敢再大意,每次行事都帶足人馬!更事前向臨江城裏衙門中人花錢打點,待會不論發生何事,也不會有官府插手。

    一名高大的護衛提着個大鐵錘,低喝一聲揮擊,就將那後門破開!

    衆人拔刀衝入去。顏清桐心裏只想快點把這種討厭的事情完結,在幾名手下拱衛之下進內。心裏沒感覺半點危險。

    他躺在牀上,雙眼在黑暗中仍舊睜着。

    只要一個人時,他的房間晚上都不點燈。他們怕他呆得連油燈或蠟燭翻倒了也不懂反應。何況燈光對他來說並沒有什麼用。

    暗室中,洋溢着瓶中那枝梅花透出的香氣。

    他就這麼呆躺在牀上,其實跟睡着了沒有很大分別睜着眼,他還是什麼都不會做。除了與侯英志練劍的晚上之外,他每天都很早睡,入夜就馬上上牀。不過每夜入睡前,他總還有這樣一段在漆黑中發呆的時刻。

    到底他在想什麼,或者有沒有在想什麼,誰也不知道。他的心,其實在那天是被炮轟震得破碎了?還是被封閉在靈魂的什麼角落?一樣地沒有人知道。

    他表面好像很沉靜,沒有一絲感情的波紋。可是誰能確定,在他內裏是否有一把聲音正在拼命呼喊?是否有一道氣息正在猛烈掙扎,卻始終衝不破那屏障?

    巫丹掌門的靈魂,不應該那麼容易就投降。

    但是沒有誰知道。因爲從外面看,他仍然只是沒有心一副空殼。

    他躺着,腹部悠長而緩慢地起伏。習練了超過三十年的巫丹呼息法,已經相當於本能,沒有隨着心的迷失而忘卻。

    他就像回到只有五歲,還是黑蓮教試藥童子的時候。沒有自我,只爲別人而存在的人偶。侯英志用他作練劍的工具;殷小妍借他作心靈的慰藉。他連抗拒或是感到悲哀的能力也沒有。

    他的未來,就如這冬末的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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