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寒劍江湖 >第338章 龍虎劍(58)
    邢獵近距離看着她的眼睛,誠摯地聆聽。

    “不要爲了我改變你自己。”她說:“不要爲了我而不再走你該走的路。我知道你想做什麼……你要做『物丹』做的事情。那就去做吧。只有這樣我才配稱『武士之妻』。請別令我遺憾。”

    邢獵聽完激動不已。

    川島玲蘭完全猜透了他心中所想。

    世上再無巫丹。邢獵追求最強的道路,就只餘下唯一的走法:仿效巫丹,向天下武林羣雄挑戰。

    就如那天在西安相見時姚連洲向邢獵說過,他們本來就是同類。假如不是有巫丹這個最大的目標,邢獵其實早已走上與巫丹一樣的路途。

    不過邢獵並沒有巫丹派那般巨大的征服欲。他沒想過要誰臣服,也不是要消滅哪個不服從的門派。他只是要證明自己最強,去攀爬那個從前看似不可能如今卻已漸現眼前的極峯;去把自己有限的人生燃燒至盡。

    燃燒自己,也會燒傷親近自己的人。

    可是川島玲蘭說不介意。她會擁抱這團烈火。

    不管最後餘下什麼。

    這是她自小就學會武家之女的義務。雖然她早已背叛出走,但這顆心沒有改變。

    邢獵流下眼淚來。

    當年回到泉州,看見義父邢照、裴仕英師叔與南海派衆同門的墓碑時,他也曾經罕有地流淚。

    那天,他失去了家,今天,他重新有了家。

    長久的孤獨,終於結束了。

    三十一歲的邢獵,人生邁向圓滿。

    推開客棧房間的紙窗,溫暖的陽光與下面街道的氣味頓時送進來。韓山虎閉目站在窗前,讓陽光灑在臉上,清醒了不少。

    韓山虎赤裸着半身享受着陽光,健美的軀體帶着北方人的白皙。左邊肩頭和右前臂上卻有兩道傷痕格外顯眼,雖然已過了好一段日子,仍然泛着未褪的褚紅色,彷佛受到什麼詛咒。

    這兩刀就是在湘潭那可怕的一夜,被師父雷九諦所砍的。

    同房的師弟任雲飛這時回到房間裏來,手上拿着一壺沏好的熱茶,倒了一杯給韓山虎。韓山虎輕輕呷了一口,拿着茶杯半倚在窗邊,俯看下面的風景。

    時分仍早,南昌城的街上行人還不多。但每天只要一到午時左右,街上道就會擠得摩肩接踵,刀柄碰上槍柄。

    南昌既爲江西省首府,又扼守水陸要衝,熱鬧是很自然的事;只是這一年來擁到南昌城的人很不一樣,大半都不是尋常的商旅百姓,而是一羣羣相貌兇惡的流民草莽,來到城裏後無所事事,終日在街巷流連,或在酒家茶館打發日子。此等遊民完全無視本地官府,往往在光天白日之下大刺剌地帶着兵器行走,又經常聚衆鬥毆生事,或在暗巷整天賭博,也有的以搶劫偷盜爲生,城裏每天都有人被殺,街道到了晚上更仿如野獸橫行的叢林。惡徒人數衆多,衙門亦無從執法管束。

    官衙管不了當然更有另一個原因:這些惡徒大都聚集在寧王府一帶,該範圍乃由王府護衛作主,南昌府的保甲與捕快都不敢踏入干涉。

    這些亡命之徒全都是被一個江湖消息吸引到來南昌城:寧王府愛惜天下勇猛英才,若幸運得到賞識,授予王府護衛一官半職,黃金美女,皆在掌握。

    韓山虎與他的七個祕宗總館同門,亦是受這消息吸引遠從傖州而來。分別是他們的目標遠不止金銀財寶與女色。

    韓山虎喝乾杯中茶,伸了個懶腰離了窗前。他將空杯放回房中央的桌子上,拿起桌上的布包。從包裏雜物之間,找出來那個令牌。

    那個以特殊烏黑石材雕琢的令牌只有二指寬,上面刻着“寧王府衛”一行篆字,背後有些凹凹凸凸的刻紋,看似隨意,但韓山虎猜想是代表某種暗號。

    他摸着令牌沉思,圍着髭鬚的嘴在微笑。

    正在旁抹拭着愛用單刀的任雲飛,看見師兄的笑容,也不禁高興起來:“就是今天了,韓師兄。不枉來了這一趟。”

    韓山虎看着師弟點點頭。

    “我們要令祕宗門名號,再次響徹武林丨”任雲飛又說,被刀光映得發亮的雙眼透着興奮之色。

    “當然。”韓山虎答和,聲調卻比師弟冷靜得多。他仍在撫摸着那寧王府令牌,想起昨天把令牌交給他的那個人。

    世事多麼地諷刺啊,韓山虎想。這個引路的人,偏偏就是巫丹派的。

    或者說,從前的巫丹派。

    韓山虎帶着七個滄州“玉麒堂”的同門師弟再度千里南來,心裏只懷着一個念頭:重振祕宗門。

    三年多前“湘渡客棧”內鬥一役,令祕宗門元氣大傷。一門之長竟與弟子相互廝殺,死傷枕藉,實在是武林罕有的大丑聞,而繼後掌門雷九諦在比武中遭公然擊殺,祕宗門的聲望更墮入深淵,各地分支紛紛脫離滄州總館自立,甚至連“玉麒堂”裏也有門衆出走,曾是天下“九大派”之一,以弟子衆多及流佈廣闊稱雄的祕宗門,落得四分五裂的下場,每受武林中人談論都引爲笑柄。

    本是下任祕宗掌門繼任人選的韓山虎,回到“玉麒堂”之後養傷好一段日子,之後眼見本門分裂衰落,本應是自己囊中物的一切光榮與權柄,盡都煙消雲散。玉麒堂”的權力暫由韓山虎的族兄兼師叔韓天豹及幾名長老共同掌握,他們對韓山虎甚不信任,一是韓天豹深知這個族弟平素就品性不良,二是韓山虎正是導致湘潭內鬥事件的關鍵人物,爲何與雷九諦生起爭執只是韓山虎一面之詞,未足完全相信。由於祕宗門裏始終欠缺另一個實力與聲望具備的人選,新任掌門之位就此長期懸空。羣龍無首,對祕宗門更是另一大打擊。

    韓山虎在祕宗門總館裏本是首席高手,前途卻一片黯淡,因此傷愈後仍舊意志消沉,完全荒廢了武學,終日沉溺在酒色中度日。

    令他從自暴自棄裏清醒的,是某一個寒冬早上。那天還沒完全天亮,他拖着宿醉未醒的身軀離開花街柳巷回到“玉麒堂”,進了大門後又感一陣反胃,蹲在前院的大樹下嘔吐了好一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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