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寒劍江湖 >第391章 龍湖劍(111)
    如今每天抵受炮擊和投石時,安慶城裏的百姓已不再驚呼。他們只是暗中念着“龍佛寺”和尚教的梵文咒語,祈求躲過那轟擊,又活過另一日。

    指揮官楊銳的肩頭被流箭所傷,甚至沒能知道那是對方或己方所射的

    幸好箭頭未傷及筋骨,楊銳雖然無法拿兵器,仍照常指揮守城沒關係。到我也要拿刀的時候,那已經完了。

    所以流箭四飛,是因爲叛軍的攻城手段和器械又增加了。其中最影響戰局的是廿多臺能以人力絞動升至與城牆頂齊高的攻城飛車,叛軍的弓兵及銃手可躲在車臺上,平排觀察城牆的守備之餘又可與守軍的弓手對射,有機會時更可將車推近,攻城兵從上直接跳到牆頂。這武器令城牆的制高優勢驟降。守軍集中以火箭攻擊,但飛車頂上的廂臺有包裹鐵皮及厚牛皮,經過兩天守軍只成功毀滅兩臺,但牆上被弓銃射殺的守兵則大增。

    爲此楊銳作出了對策,以陶器注滿油製成許多油彈,先以之投擲向飛車,等飛車沾滿油再以火箭射擊,把車焚燬及燒死車上的敵兵。此策一出,昨天一口氣就破壞了五臺,叛軍的飛車陣不敢再推得太近,形勢才稍爲改變回來。

    也因爲被敵人用飛車看見了城牆上的狀況,先前那個故布缺口的空城計已失作用。但楊銳還是選了二十多個身材較壯的民兵,刮短了頭髮,給他們披着半邊假銅甲,提着長棒,混在四面城牆不同地點的守軍之間。這產生了一定的效果,令那些害怕“金身鬼”的叛軍士兵每次攻城懷着恐懼,銳氣減低了不少。

    寧王叛軍的將領雖已嚴令禁止部屬士卒再提“金身鬼”這三字,但根本禁絕不來。圓性的可怖,深刻印在士兵的腦海之中,士氣正被每天削弱。

    今天我好運沒遇到“金身鬼”,可是明天呢?

    於是朱宸濠在這第九天下了個決定:出動武俠進攻。

    原本他與衆軍師都同意,將軍隊中的精銳留待南京一戰才運用。可是安慶城的頑強完全出乎他們意料。

    朱宸濠開始有些後悔沒聽李君元當初的建言,繞過安慶直取南京。如今他們在安慶就像陷入了泥沼。當然實際上他還是隨時可以抽身轉移戰場,但是到今日寧王軍已經在這裏打了許久,現在才撤去,難道要帶着敗走的印象和陰影,再去打更重要的南京城嗎?將士到時會否有足夠的信心投入另一次攻城戰?拿不下小小一個安慶,天下人會如何看朱宸濠?會否有更多人像安慶般起來反抗?

    朱宸濠付不起這些代價。

    “出動『雷火隊”他向李士實和劉養正傳達了指令

    這天叛軍就連炮轟和投石都只維持了很短時候,馬上就轉爲直接派兵攻。

    叛軍的飛車與雲梯甚爲積極地進攻,果敢地向着牆頂登去。

    只因這天寧王出了重金懸賞:誰能探出那個“金身鬼”真身所在,生還回來的,賞黃金百兩!

    圓性這天與東面城牆的民兵在一起。他照常穿戴全副“半身銅人甲”,手握齊眉棍,眺視下方遠處的敵陣與船隊。經過連番戰鬥,圓性露出面罩外的半邊臉開始浮現深刻的疲累。銅甲上多了幾處小小的凹坑與箭矢擦過的痕跡。他的眼神凝重無比。守備城牆越來越困難。似無止盡的敵人。守軍累積的傷痛和疲倦。城牆、城門與各種軍械的消耗。不知要守到哪一天的絕望感……這些都不斷在侵蝕着安慶軍民的意志。

    他看着江心的戰船,心想假如自己擁有邢獵的水性,也許會考慮一人孤身去偷襲,看看能否刺殺朱宸濠,以一命解除天下危機。可是他知道自己沒有那種能耐。留在這裏協助防守纔是他的使命。

    他又想起“龍佛寺”裏那尊“騎龍佛像”。經過這些天,殺了這許多人,他好像開始漸漸明白,那佛相爲何仍能如此安祥。

    叛軍也同樣展開火攻,依樣葫蘆地造了一批註油的陶彈,從飛車上向牆頂投擲。不過由於飛車能夠收藏的油彈不多,士兵拋擲時更要冒着守軍的箭雨,就算沒在出手前被射倒,準繩也不高,有的油彈落在牆身上或底下,燒起來反而妨礙了己方登城。而守軍早有準備,牆頂上一被焚燒就合力去撲救。

    雖是如此,各方的飛車仍是不停火攻,要以數量和密度壓倒守軍。

    叛軍的堅持終於遇上了好運道,其中一臺飛車上的攻城兵,成功把一顆油彈投上了接近東北城角的牆上,並且以火箭將四散於牆頂的油點燃,所引起的火焰,正好波及守軍藏在角落處的一批已經注滿油的陶壺,頓時產生爆發,十幾個民兵捲進了火海,有的帶着一身火焰掉落牆壁。只見安慶城那東北角冒起黑煙和烈焰,燒得甚猛烈。

    遠處江心之上,朱宸濠看見這一幕,極是亢奮。連日攻城,到了今天才終於看見有所突破,他心裏不斷在吶喊。

    燒!給我燒吧!

    姚連洲、葉辰及巫紀洪亦在同一條船上,與寧王、李士實、劉養正、李君元等一同觀戰。朱宸濠對習小巖一事怒氣已消,此際姚連洲又再次站到王爺身邊。

    本來姚連洲向朱宸濠請纓,要親自出動去對付“金身鬼”,但被寧王拒絕了。

    “你是本王麾下的上將軍,若是隨便就親履戰場冒險,豈非顯得我軍無人?姚將軍你這柄劍要留在本王身邊,非到萬不得已,不可隨便拔出來。”姚連洲站在船邊,遙遙眺視一角在冒煙焚燒的安慶城,心裏不禁想起巫丹派在“遇真宮”門前那場壯烈的死鬥。

    那是他平生第一次打仗。巫丹破滅是他人生最痛,但是當時那戰場的情景竟令他有點懷念,火與血的氣味,震耳欲聾的炮聲,激盪的血脈股動……竟令他有點懷念起來。他忘記不了那種捨身忘死、完全沉醉在戰鬥裏的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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