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流·閆飛”的招勢,雖然只是用遠比大刀輕巧的仿倭軍刀使出,威力仍足以令面前的敵人膽寒。
在下面用鉤索拖在福船側的快艇上,還有幾名“玄林兵”準備爬上去,這時卻仰首看見,已上了敵船的同袍身體,像人偶般從上方船舷拋飛出來!
這種力量,完全震懾住他們繼續登船的行動。福船上的水兵趁機會重整防守,向下方快艇齊射弓弩,兩名“玄林兵”中箭慘叫,快艇上的水兵慌忙放棄鉤索撤退。
雖然順利擊退敵艇,但是這先鋒主戰船仍沒有脫離危險,還是要在敵人炮火間左閃右避。
站在船首大炮後面的伍文定,毫不躲避地高舉着戰刀,繼續指揮衆船衝鋒。
有本事就把我炸成粉末吧!
義軍現時受損雖然不輕,但是並非沒有扭轉的機會:如今從雙方船陣的大態勢來看,寧王軍一方的陣式偏向頭大尾小這是因爲朱宸濠對前頭衝鋒的將士許以重賞,故此令更多船舶都加入了前衛隊伍的行列。這陣法務求交戰時一舉壓制取勝,本來也符合寧王戰船的火力優勢;但從另一方面看,假如義軍能突破寧王軍強勢的前衛,深入到對方船陣核心,則可在內裏造成大破壞,甚至一擊取寧王本人性命亦非不可能。
然而此刻義軍不斷消耗,這突破就如逐寸推進,只有看誰的陣勢首先出現破裂,誰能夠比對方堅持更久。
這是十萬人總體意志的一場較量。
爲了打擊對方戰志,義軍有船舶奮擁而出,集中攻擊對方先鋒大將戰船,試圖一擊打散敵人戰志。
然而閔廿四的福船武裝非常充足,前頭和兩側的火炮威脅性甚大,堅固的大福船又不怕衝撞,船戰裏義軍的舟艇都無法抵敵。
他們又嘗試過強登甲板作戰,結果發現是個更大的錯誤。
因爲那船上住了一隻黑色的嗜血惡魔。
背後用長索連住船桅的葉辰,在船舷邊上揮一揮“離火劍”,甲板上又多添一行血漬。
船上士兵忙於把那些死在巫丹劍下的堆疊屍體拋落海里,否則會阻塞甲板的通道。
船樓上的閔廿四看見這位“飛隼偏將軍”剛纔在甲板上展現的魔劍。他一向跟寧王府中的巫丹派人士不咬弦,但此刻也不禁摸摸自己頭上的刀疤,心裏慶幸有葉辰守護着這主戰船。
混戰中起火焚燒的船舶越來越多。有一艘義軍大戰船不幸被火球擲中船首大炮的彈藥,前半條船轟然炸燬,冒起的巨大火球升到半空。整片湖面都映成黃紅,彷佛連湖水都在燃燒。
地獄般的景象。
寧王軍的將士,戰意極之高昂。他們此刻都把命豁出去了,心裏想着的不止是即時的豐厚黃金,還有打勝這一仗後,寧王軍將橫掃江南,其時攻入每一個城池,他們都可以肆意搶掠姦淫;未來王爺真的登基,好運的封侯拜相,差一點也能當官發跡,分割田地……用性命博取一生難得一次的出頭機會,他們覺得很值得。
我們戰鬥,是爲了讓其他人不必戰鬥。
伍文定的先鋒主船,此刻又受另一輪侵襲,船頭處遭敵人火球命中燃燒起來!
那火球在福船前方的船舷炸開,沾着猛油的碎屑濺到伍文定面前,把他那把濃密的鬍鬚也燒着了。伍文定無比鎮定地用左手將火撲熄,只見一大片鬍子都已燒焦冒着煙。他卻未有半絲害怕,只是瞧向戰船被火球命中的地方,看見船頭下方仍在燃燒。
“伍大人快退”一個水兵伸手去拉伍文定。這船首上裝置了火力強勁的大發貢炮,旁邊存着不少彈藥,此刻隨時被火焰波及。
伍文定卻狠狠把他推開。
“不可退!炮兵也是,繼續開炮!”伍文定用戰刀在甲板上劃了一下。“誰退過這條線,我就斬誰!”
船首衆水兵一驚,知道伍大人軍令如山,也就一邊分出人手去滅火,一邊仍繼續操作大炮向敵人發射。
伍文定立定不動,再次將戰刀舉向天空,朝後方的傳令兵大呼:“再響號!”
兩個傳令兵也被伍文定所震懾,壓抑着心裏恐懼,以顫抖的手舉起號角,用盡氣力吹響,呼召衆船隨着這艘着火的主戰船繼續衝鋒。
旁邊各義軍戰船上的士兵,聽見號音都望過去,於是看見了他們畢生難忘的一幕:在那燃燒的昂揚船首之上,衣甲鬚髮焦黑、身體冒煙的猛將伍文定高舉戰刀,不動如山,眼睛直視前方。
這景象重新給義軍灌注了戰志和銳氣。各船舶不惜犯險,保持互相掩護的陣勢,全力突破敵人的先鋒前衛!
這時閔廿四發現有點不對勁了。但在他還沒來得及調動應變之時,前衛船陣的一個缺口已被打開。
義軍眼前第一次出現反勝的曙光。
把握這個難逢的勝機,義軍一隊蒙衝快船,自那打開的缺口加速突入,各船槳棹齊飛,在映成火紅的湖水上,揚起激盪的白浪!
這隊蒙衝等待已久,船艙裏的水手跟隨急密的鼓音齊整地划槳,每一下發力都吐出嘶叫,沒有半點保留!
因爲他們知道,取勝的關鍵,就在速度。
這突擊用的蒙衝,船體上多處都覆着生牛皮,可抵抗箭矢和火焰,它們仗着這保護直線向着敵陣核心處猛衝!
“截住他們!”閔廿四在指揮的船樓上高呼下令,想要調度戰船排成防線,阻止這隊蒙衝快船深入,可是卻已趕不及。
寧王朱宸濠在主帥船高處看見這突生的變故來臨,大感錯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