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個細弧其實是“巫丹.小亂環”,用牽引的化勁,製造出僅僅足夠讓劍穿過的空隙。這正是葉辰生前的最後絕技“冥鳶一擊”的精粹,姚連洲在幫助葉辰完成劍招的同時,自己也將之吸收了過來。
習小巖啓發出的“遊蟒”;葉辰的微細化勁;加上姚連洲的創造力和用劍天賦,將二者連結於一劍裏……這劍招揉合了巫丹三大頂尖高手的精要。從外觀看只是極簡單,也沒有什麼強大氣勢的踏步刺劍,卻是巫丹派武道前所未見的顛峯結晶。
邢獵那“鐵盤腳”已經無法踢出去否則心胸必先被洞穿。
他只有一個極短暫的時機能應變。
沒有選擇。
邢獵使出他最後的絕技。
姚連洲的快劍已抵邢獵胸前兩分。
他的夢想快將完成。
但“單背劍”突然再遞不進去。
一股極強大又無法分辨方位的力量,把劍擋住了,再倒壓回去。
邢獵沒有爲這一招起名字。因爲這根本說不上是招式。
就只是雙手把刀壓向敵人。
唯一特別的是,邢獵坐馬推刀之內,運用了“浪花斬鐵勢”的捨身招意與浪濤“借相”。
他無法再使出跳躍飛擊的“浪花斬鐵勢”,但並不代表其中的奧義無法用在別的招術上。
甚至是不成招術的招術。
若是平日,這般近身壓刀,姚連洲正可用“巫丹”的聽勁輕易對付;可是邢獵這股“借相”于波浪的勁力,那流動的方位竟是滾滾而來難以捉摸,就算是史上第一的“巫丹”天才,也不能及時將壓來的雁翅刀身卸去!
邢獵發勁吐出的聲音,竟令“金殿”銅壁共鳴。
他將刀刃連同“單背劍”不斷朝姚連洲身體反壓過去。
姚連洲驀地變化出應付方法,他用“單背劍”刃身根處頂着雁翅刀,以護手鉤將刀身鎖住,並且跟邢獵一樣,左掌抵在“單背劍”的鈍背上,直接以硬勁和邢獵相抗!
兩個當世最強高手,卻以最簡拙原始的方式,比鬥着力量,拋棄了一切技巧。
姚連洲幸而變化及時,才能夠把兩柄兵刃停在自己胸前半尺處。
邢獵貌如狂獸。“浪花斬鐵勢”的捨身刀意,令他將一切豁出去。那浪潮般的勁力源源而出,不斷加強壓力。
若比拼純粹的力量,姚連洲必敗無疑。此刻那對刀劍已及他胸前最後防線。死亡似已是遲早之事。
然而此刻刀劍互抵停住了,姚連洲又能夠感應邢獵勁力的方位。只要“聽”到勁就能夠卸去這是巫丹派絕學“巫丹”一向的信念。
這次卻不一樣。
已被半壓制、要全力抵抗着刀勁的姚連洲,將只有極短促的時間空隙可以從剛轉柔,將邢獵的刀卸開。他沒有十足的把握。
因爲那“浪濤”的力量實在太大。
自從十六歲道袍胸襟繡上了“巫丹雙魚圖”那天起,他從來沒有遇過今天的狀況。
雁翅刀逐分向他接近。
一道如電殛般的思緒,進入姚連洲腦海。
雁翅刀已進迫至姚連洲能夠對抗的極限。
來了。最後。
心念一轉。
“巫丹劍”發動。
“引進落空”之技,將邢獵雙手壓下來那刀的軌跡卸偏了。
一點點。
太少。
邢獵甚至不必再吐氣出招。被壓抑着的力量,因爲抵抗突然消失而完全釋放。
雁翅刀鋒斬破姚連洲的左胸。
然而姚連洲的劍,也因爲使出“巫丹”而脫離了壓制。順着剛纔卸勁時所劃的弧線,“單背劍”的劍尖也劃出去了。
削人邢獵左肋三寸。
這一劍本可削得更深。只是邢獵的刀以微細的時差,先一步斬中姚連洲,令他的劍勁最後失卻凝聚。
兩人身影交錯。姚連洲胸膛噴涌着鮮血,在“金殿”門前倒下來。熱血繼續在石板地上流瀉。
邢獵則失足單膝半跪下來,及時用雁翅刀支撐着身體,同時左手捂着肋間中劍處。他喘着氣,看看自己手中刀。剛纔那一刀實在太快,刃身上沒有沾半點血。但邢獵很清楚,身後的姚連洲已然氣絕。
他攤開左手看看。那劍傷流的血不多。他慢慢用力站起來,依然按住傷口,回身去看伏倒的巫丹掌門。
勝利。
我打倒了巫丹。
結束了。
邢獵仰天觀看。金頂上仍然是那麼寧靜。只有風聲。
他感覺半邊身很虛弱。只有勝利後一股極複雜的亢奮感,溢滿支撐着他。他已無力把姚連洲埋葬。反正也沒有分別。邢獵沒有再看那屍體一眼,慢慢拾級步下石臺,取出布巾來包紮着自己的胸肋傷處,披上了棉袍,帶上三柄刀,一步步往原路下山去。
那“九連蹬”的長石階,每走一級他都要停下來透氣。
穿過了“紫金城”的神殿,就在步出南天門時,鮮血卻漸漸從邢獵的鼻孔和嘴巴溢出。他的兩腿失去了力量,跪在那高聳的城門外。
他知道自己永遠也走不下巫丹山了。
邢獵只能比姚連洲多活不夠半個時辰。
這樣……能算勝利嗎?
每個人最終都會死。有的人比敵人多活了二十年。十年。五年。一年。一天。一個時辰。半個時辰。
那條勝利的界線在哪裏?
邢獵永遠不會知道。
他就這樣繼續跪着,身體完全靜止。
這是剎那之間鑽進姚連洲腦裏的景象。在他運用最後的“巫丹”之前。他知道要是用了,這些都會變成現實。
不可以。
我與邢獵二人,至少要有一個活下來。把領會到的傳下去。
假如我們的東西,就此一起消失,那實在太可惜了。
過去這麼多年,決戰中的姚連洲從來不會想這些。充塞他腦海的,就只有當刻的交鋒。
但在這個關頭,在無論作哪個選擇都會死去的時刻,他改變了。
他不知道,這種改變,源自他曾經見過邢獵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