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寒劍江湖 >第595章 長拜(2)
    天地茫茫,雨聲婆娑。他還能去哪裏,他還有哪裏可以去?

    不知不覺之中,他又回到了長歌山上,全無目的地四下亂走。忽然之間,他腳下一空,砰地一聲直摔下去,自此人事不知。

    林皆醉也不知自己昏迷了多久,當他醒過來的時候,發覺自己躺在地上,衣衫猶自半溼,身上搭了一條白布單,眼前所見卻是青石的屋頂。

    這到底是哪裏?他扶着頭坐起身,覺得頭腦昏沉,胸口依舊劇痛。他勉強定了定神,向四周看去,發現自己處在一座石屋之中,這裏面佈置十分的簡陋,一條青石當做牀,又一張石桌,一把石椅。在石椅上端坐着箇中年女子,正是鬱寒。再一看旁邊門窗上皆有鐵欄,這卻奇了,他怎的到了那石屋之中?

    鬱寒見他醒了,掃了他一眼道:“你要救那女孩子死了?”

    她直接了當就這幺說了出來,林皆醉心中又是劇烈一慟,道:“是。”

    鬱寒淡淡道:“你這幺失魂落魄地跑上山,我也猜出來了。也罷,算你命不好。”

    林皆醉怔怔地道:“是,我的命不好。”

    鬱寒冷冷道:“你毀了我花了幾年挖的逃生道路,你拿什麼賠我?”

    林皆醉頭痛的厲害,茫然重複了一遍,“逃生道路?”

    鬱寒道:“這長歌山上的土,比石頭還硬上幾分,我花了這幾年的功夫,好容易挖出一條路來,你卻一腳踩進去,待明天如意盟的人來送飯發現了,我不是白費了功夫?”

    林皆醉這才反應過來,原來自己無意間踏進去的,乃是鬱寒預備逃跑的道路,難怪自己現下竟到了石屋裏,他凝聚所有心力想了片刻,方道:“前輩這時離開罷,若沒準備好,我把外面遮掩住也是一樣。”

    鬱寒哼了一聲,“這都不行。”她上下打量林皆醉幾眼,忽然一掌打了過去。

    現下兩人距離極近,她一掌打得又快,林皆醉猝不及防,自然用上了看家本領,擡手間風聲尖銳,正是失空斬。也只出了這一招,他口中的鮮血又涌了出來。

    然而鬱寒這一招卻是虛招,她一掌打出,隨即撤回。而林皆醉心神俱喪之時,自也談不上什麼手法力道,被鬱寒輕而易舉躲了過去。她看一眼林皆醉,“看你不出,竟是邢獵的傳人。”

    林皆醉擦了擦脣邊的血,苦笑道:“我不配。”

    鬱寒也不理他這句話,自顧評價道:“旁的就也不說的,單看你這內力,也是十分之差,就這個樣子,也想練什麼失空斬?”說着,她忽地一指向下,卻聽哧的一聲響,那被“比石頭還硬上幾分”的地面,竟被這一股內力刺出了一個針尖大小的深洞。林皆醉也不由驚訝,鬱寒現下身受重傷,一隻腳已踏上了黃泉路,怎能發出這般銳利無雙的指力?

    鬱寒收回手指,看向林皆醉道:“你很驚訝?”

    林皆醉便點了點頭,“是。”

    鬱寒道:“當年我被關進這裏的時候,一身內力只剩下了十之一二。論理原沒逃出的可能,可我不甘心啊,因此上,花了一半時間琢磨出一套心法,把那極少的內力逼得如針一般尖利;又花了一半時間,慢慢挖出一條通道來。你的內力雖然平常,總比我現在要強得多了。你練得又是失空斬,這就更好,用這套心法練失空斬,必然如虎添翼。”

    林皆醉此時神智依舊混亂,並沒有理解鬱寒的意思,只怔怔看着對方。鬱寒卻也沒等他的回話,又道:“你知道我當年是怎麼和褚辰砂定的婚約幺?”

    林皆醉搖了搖頭。鬱寒道:“年輕的時候,我覺得自己的人生全無缺陷,我武功好,人聰明,無論暗器還是毒藥,一學就會;隨便做個什麼東西出來,必定博得衆人稱讚,如意盟的盟主又是我堂兄,那時候我常想,像我這般人物,將來就不是兵器譜上的狀元,也能入個前三。現下看來固然可笑,但你也年輕,該明白這樣的心思罷。”

    林皆醉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道:“我武功天賦差得很,從不敢這般想。”

    鬱寒切了一聲,“練了我這套心法,你就敢了。”又續道:“後來我偏遇見了褚辰砂,當時我心裏就想,怎麼天下間還有個和我一樣厲害的人呢?也只有這樣的人才堪與我相配,誰曾想,他竟說也對我鍾情,我十分歡喜,就和他定了婚約。當時江湖上雖都說他的錯處,我卻都聽不進去。萬沒想到,他和我好,不過是爲了得到如意盟中幾種特殊的毒藥,而我那個好堂兄呢,一早就知道了我倆的事情,卻裝作不知道。鐵網山一役,原是鬱凝拿我設了個套子,褚辰砂本知道這個,卻想着利用這個機會,從鬱凝那裏弄到毒藥,便過去了。誰曾想來的卻並非如意盟一家,中原、西南,呼啦啦來了一羣的人。他二人打了起來,可全沒顧忌我,亂戰之中,我便成了這副模樣。”她慘笑着指一指自己後腦。

    “鐵網山一役結束後,我便被鬱凝關了起來,那時江湖上都說褚辰砂死了,我也真當他死了。鬱凝呢,他在那一役受了重傷,不久也死了。獨我一個被關在這裏,想法子逃出來,其實想歸想,出來到底要做些什麼,我也不知道,然而人活一輩子,總要做些什麼罷。”

    她看着自己雙手,“我這一輩子,也就這樣了。”

    林皆醉不由道:“前輩……”

    鬱寒道:“前什麼輩,我快死了。”

    林皆醉一怔,鬱寒道:“先前我來時不就和你說過了?死就死了,活着也沒什麼大意思,你這個人,換成我年輕時候,絕對是看不上的,武功平常,心機又深,只想不到倒是個肯用情的,我這一生,也只見過你這幺一個了。”

    她長長嘆了口氣,“也就爲這個,我才把那套心法留給你。等我死了,你告訴鳳鳴那小丫頭,給我換一身水藍的衣服,我最愛這個顏色,可好些年沒有穿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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