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寒劍江湖 >第609章 兄弟(1)
    他選了一塊合適的白石坐下,從懷中取出一本陳舊的手記,正是當年玉京第一殺手邢獵所留。自長生堡出來的時候,他把這本手記也帶在了身上。

    鬱寒所留的長風固然厲害,然而林皆醉能在短短時日內有這般成績,卻是因爲他將長風與清明手記中的失空斬所結合,失空斬他練了多年,雖限於天賦,練得並不到家,到底對其極爲了解。而二者結合之後,雖未必是江湖上最爲了得的功法,卻已是最爲適合他的功法。

    只是現在這套功法,其實和失空斬、長風都已不盡相同。但林皆醉也無意給它取個名字,他心裏想,若無邢獵與鬱寒二人,自己並創不出什麼功法,現在自己所用武功,不過是建立在前人成就之上,若還要取什麼名字,未免厚顏。

    他又打開了那本手記,從小到大,這本手記他不知已經看了多少遍,幾是倒背如流。後來行走江湖時,他亦是聽到許多有關邢獵的傳聞,與手記上一一對照,上面許多語焉不詳的只言詞組,終於也一點點有了解釋。

    小的時候,他只當邢獵天縱奇才,無所不能。長大之後才逐漸明白,世間那些爲人稱許的天才,無一不經過極深的磨礪;而即使再了得的人物,仍如邢獵在手記上所寫的那樣,“不如意事常八九,可與言者無二三。”

    也根本不必二三,哪怕只有一人,已是平生極大幸運。

    邢獵是如此,現下的林皆醉,亦是如此。

    邢獵這一生一共只活了二十三歲,江湖上人後來提起他時,偶爾也會用些“天妒英才”之類語句,林皆醉卻想,若邢獵真聽到這些話,必會付之一笑。

    這一日其實是他的生辰,也便是從這一日起,他便與當日裏寫下清明手記那人同樣年紀。

    江水不斷拍打着白石,桑挽忽地匆匆跑了過來,道:“小總管,江湖上又出現了新的傳言!”

    林皆醉收起手記,隨後轉身,“什麼事?”

    桑挽道:“江湖上都道,長生堡主要派人要對付小總管,派出那人幺,便是嶽堡主的義子姜白虹。”

    江湖上雖都知姜白虹,也皆知小總管,但知曉他二人關係密切的卻並不多。因此得知長生堡派出姜白虹後,反覺理所當然,蓋因年輕一代中,姜白虹本就是最爲出色的人物,那麼嶽鳴自是要派他出來清理門戶。

    傳言逐漸發酵,又傳出姜白虹將與小總管比武定輸贏的消息。若姜白虹輸了,便任由林皆醉帶人離開長生堡;可若是林皆醉輸了,便需帶着人隨同姜白虹回去。

    自來就是清理門戶,也從沒聽說這幺乾的。衆人不由議論紛紛,有人便道:“若是兩夥人真刀真槍地打,那可不一定要死多少人了。長生堡先後幾番變故,怎經得起這個,現下不過是兩個人動手,自然損失要輕微得多。”

    這說法得到許多人的贊同,但也有人覺得,嶽鳴不是這等計較的個性。只是這說法甫一提出,便遭駁斥,“此一時來彼一時,跟了嶽鳴多少年的大總管都叛變了,聽得他唯一的一個女孩兒也沒了,怎能還和當年一樣?”

    江湖上議論暫且不提,又有許多人利用這個機會開了賭盤。買姜白虹勝的佔了多數,畢竟那是入得兵器譜的厲害人物;但也有少數買了小總管,這些人卻也自有理由,“小總管武功雖不濟事,還有絡繹針呢,那可是天下第一的暗器,豈是容易對付的?”

    嶽海燈外出歸來,正遇上這樣一個賭盤,前面聚了許多人,聊得熱火朝天,他站在旁邊聽了一會兒,兩個拳頭忍不住就握了起來,面上青筋亂迸。若按他的本心,真想現下就砸了這攤子,可是砸了一個,江湖還有第二個,第三個,就算他能把這些賭盤都砸了,還能堵得住天下悠悠之口?

    他忿忿然回了長生堡,此番出去原是奉嶽鳴之命巡視分舵,歸來時自也應先向嶽鳴彙報。回到長生堡這些時間,嶽海燈多少也有了些長進,不再似當年在塞外那般無拘無束。他先去了嶽鳴的書房,說明諸分舵情形,但最後還是按捺不住,問道:“父親,白虹呢?”

    嶽鳴擡頭看了他一眼,冷淡道:“出去了。”

    嶽海燈心頭一跳,忙問:“是不是您派他出去的?”

    嶽鳴掃了眼嶽海燈,長生堡少堡主面上滿是焦急之色,無意遮掩,也遮掩不住,他原本不想回答,但終還是道:“是。”

    這短短的一個字顯然並不能滿足嶽海燈,他繼續說下去,“您是不是派他去對付阿醉了?外面都開上賭盤了!這……阿醉的不是大事啊,他幫小夜報了仇啊!”他語無倫次地說了幾句,見到嶽鳴愈發陰沉的面色,終於住了口,可到底還是忍不住,最後又補了一句,“他們倆是兄弟啊!”

    是啊,嶽鳴想,我也一直都知道,從小時起,那兩個小子就是兄弟啊。

    賭盤開出來一段時間之後,又有新的消息傳了出來,道是姜白虹與林皆醉約戰之地,乃是三日後的斷浪巖。

    單從名字看,這斷浪巖不是在海邊,至少也是在江邊,實則不然,此地乃是寒江側畔一處少爲人知的深山之中。之所以取這名字,約是因滄海桑田之故,如今陸地所在,許多年前亦是白浪滔天。

    有那好信之人,聽得這消息後還專門去了斷浪巖查看,一看下倒吃了一驚,原來這斷浪巖乃是在一處懸崖之上,地形極險,面積也不大,勉勉強強夠得上兩人比武,再多一個人就不能了。幸而,在斷浪巖對面另有一個山崖,此處廣闊平整,雖與斷浪巖隔了一道天塹,難以度過,但距離卻不遠,正可看到斷浪巖上的情形。

    江湖中人得知這消息,都道小總管會選地方,這樣一來,下了注的人自可到這山崖上來觀看,又不妨礙比試。爲了佔個好位置,比武前一日就已有人前來此地。待到正日子時,那山崖上更是來了許多人。擠得黑壓壓的一片。

    嶽海燈自也聽到了這消息,他瞞着嶽鳴,也悄悄在這一日趕了過來,只他來得有些晚了,好位置是絕不可能,就再往前走幾步,也是困難的事情。若他願舍了麪皮,自爆身份,估計也會有人讓路給他,但嶽海燈心中對這次比武實在極爲不滿,連同自己的身份似乎也成了一件極爲羞恥之事,他戴着斗笠,打算在後面找個地方坐下,正在這個時候,前面忽然有人點手叫他,“三十六,是不是你?”

    這“三十六”乃是當年嶽海燈在黃沙幫時的排行,他驚訝看去,卻見一個人坐在前面,笑嘻嘻地看着他,嶽海燈不由一喜,忙上前來,叫道:“十三哥。”

    黃沙幫平素稱呼不論年紀,看的是排行,這“十三哥”名叫譚心月,雖然排行在嶽海燈前面二十幾位,但單看年紀,比嶽海燈不過大了半歲。遠看他的輪廓,還是個清秀文雅的模樣,但離近一看,就可見他皮膚粗糙,一雙手上滿是砂礫馬繮磨出的細小傷痕,乃是多年塞外生活留下的痕跡。

    二人坐在一處,譚心月笑道:“三十六,你也是來看熱鬧的?那個半天飛逮到了沒有?”

    嶽海燈一時語塞,先前他回江南,乃是奉了黃沙幫的命令,來追捕一個名叫半天飛的沙匪,路上遇到了胡三絕,得知長生堡柳然叛變等事,又爲胡三絕一番勸說,最終才決定,在殺了半天飛之後,寫信給黃沙幫,告知自己退出一事。但看譚心月的樣子,似乎對自己的事情一無所知。

    他含糊道:“已殺了,十三哥,你怎麼也來了這裏?”

    譚心月笑道:“別提了,你也知道半天飛原有個搭檔叫一溜雲,先前都說半天飛跑去了江南,一溜雲逃去了西域,我追了他一路,竟是假的!那一溜雲也去江南找他搭檔了,我這才追過來,恰遇到這邊什麼小總管比武的事情,我心裏想着,那一溜雲平素最喜歡看熱鬧,說不定來了這裏也未可知,便過來看看。對了,你殺半天飛的時候,看到一溜雲沒有?”

    嶽海燈這才明白過來,譚心月先去西域,後來江南,想是還不知道自己離開黃沙幫一事,便道:“並沒有看到。”

    譚心月又左右看了一番,“這裏似乎也沒有,只是現下實在人多,我也不能確定,等會兒再細看看,對了,你知不知道今兒比武的人是什麼來路,怎的這許多人來?”

    黃沙幫常年在塞外,對中原武林的事情並不很清楚,嶽海燈投入黃沙幫時,自也隱瞞了自己少堡主的身份。他張了張口,想要說些什麼還沒有說出,忽地人羣中一陣喧譁,都道:“來了,來了!”卻聽對面斷浪巖上,兩個素衣年輕人一先一後地走了上來,後面那個年輕人身後還跟了個十分貌美的女子,正是姜白虹與林皆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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