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寒劍江湖 >第670章 楊守(2)
    林皆醉沉思片刻,道:“多謝楊公子解疑,據楊公子所言,那褚辰砂似乎還在人世?”

    楊守道:“正是,只是他確也身受重傷。當日裏斐七先生救了林堡主出來之後,我的人手也救了褚辰砂出來,只是他傷體難支,對李三娘子施迷心訣之後,便離開了。胡可因則自行回到了北疆。”

    林皆醉對胡可因並不十分關注,只問道:“褚辰砂離開了?”

    楊守道:“是,他雖與天之涯有合作,但這卻是最後一次。之後他去哪裏,天之涯並不知曉。”

    楊守對旁人稱呼都十分客氣,但對褚辰砂卻是直呼其名,顯然他對這江湖聞名的魔頭觀感亦是不佳。且褚辰砂性情高傲,雙方卻能合作,也是一件不解之事。

    姜白虹終於按捺不住,道:“你約我們來明月城,就是爲了說這些事嗎?”

    楊守笑意溫和,“這些雖是小節,可也總是先說明較爲妥當。我真正想說的,與當日在北疆與姜公子所說的一般無二。”

    他說這句話時,看得卻是面前的林皆醉,“林堡主,若說我意求長生堡與天之涯之間和平共處,你意下如何?”

    林皆醉微微一怔,他沒想到:今日楊守前來,竟是爲了再提此事。

    當日姜白虹在北疆所有遭遇,他早已一清二楚,不由得反問一句,“天之涯不入江南,長生堡不入江北?”

    “不。”楊守搖了搖頭,“當日說話,其實還有討價還價的意思在裏面。但現在既然對着林堡主,我沒必要說那些無謂之事,天之涯不入江南,江北二者平分。”

    這條件並不苛刻,甚至於說,對長生堡還是有利的。雖然寧頗黎先前在江南的勢力已被清除,但林皆醉初接長生堡,局面並不穩固,能在這段時間內保持一個和平的局面,令長生堡得以休養生息,其實大有好處。可是長生堡與天之涯爭端這許多年,就算不提舊事,只拿這一兩年來看,柳然、嶽小夜、胡絕,又有哪一樁事是能輕易放下的?

    楊守見林皆醉沉吟不語,又要開口,這次卻被林皆醉佔了先,他道:“楊公子,若我說一個不字,楊公子是否又要以命相抵呢?”

    在北疆之時,楊守確與姜白虹提過以自己一命換取和平之事,只是這話剛剛出口,就被廉貞阻擋。就連姜白虹也沒覺得楊守有多少真心,可是現下林皆醉再提此事,態度竟是頗爲鄭重。

    長生堡的新任堡主又道:“楊公子,我冒昧問上一句,您是得了重病亦或是中毒?您的壽命,到底還有多久呢?”

    這句話論其言辭,實在並不客氣,但林皆醉的語氣卻很平靜,彷彿說的不過是今日天氣,又或窗口風景一般。楊守難得的怔了一怔,隨即便笑道:“啊,林堡主果然看出來了。”

    他微笑着道:“倘若能挺到春暖花開,大約還能再活三兩個月;若挺不到,便算了。”他的態度也與林皆醉相仿,似乎談論的並非生死攸關的大事,而是應和着主人問話,一同議論起外面的景緻。姜白虹卻怔了,他與楊守相處過一段時間,能看得出這外表溫煦的青年公子身體不太好,武功大約也練不大成,可是實在看不出楊守的壽命竟只有這一點點。楊守卻一眼看出了他的疑惑,笑道:“姜公子可是有些不解?其實我一直服用褚辰砂的藥物,外表大約看不出來,其實,這也是我與褚辰砂的交易之一。”又向林皆醉道:“我之所爲,還是有些明顯了。”

    林皆醉道:“是,楊公子過去幾年一直穩紮穩打,但云海風一事,卻實在急切。而白虹在北疆所見所聞,更是佐證。”

    楊守不由看向林皆醉,嘆了一聲,“唉,林堡主怎不生在我北疆。”

    姜白虹就想駁斥,但終於沒有說出口,他亦是聽出了這一句話中的真心實意。

    楊守又道:“但林堡主能登堡主之位,亦是一件極好的事情。”

    他先前也說過一句類似的話,但這時更見真誠。隨即他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他登樓以來的第一口茶,讚道:“好茶。”隨即道:“既然林堡主有所疑問,我不如說個明白。”

    他的語氣依舊平和,“我與姜公子的情形略有相似之處。只姜公子是後天受傷所致,發作時間未定;我卻是胎裏帶來的毛病,活着的時間原就是有數的,若我一直留在江南,大約還能多活個三五年罷。”

    然而,他最終還是去了北疆,世間再無楊清文,只餘楊守。

    林皆醉與姜白虹皆知天之涯由來,不由心中一凜。

    楊守卻笑了,“其實,我本該在林堡主前往大理之時沒的,也正因此,我先利用大總管心魔,聯合他發動叛變,這樣即使我死了,長生堡內亂一起,大約也顧不上天之涯。可是後來我又遇上了褚辰砂,毒物醫術一途,此人實是罕見的天才人物。於是我與他合作,他爲我配了一種藥物,可以延緩壽命,只是這種藥物中的一味需得新鮮服用,又只大理纔有,因此我便去了西南。又因廉貞恰在那裏,我順勢攪了一下大理的渾水,可惜林堡主當時也在,事既不諧,我便回去了。”

    林皆醉這才明白西南種種緣由。大理之事,他當初便有懷疑,楊守怎會忽然親身來到大理?而廉貞雖然發起挑戰,後備人手卻並不太多,且失敗之後當即返回。但若如楊守所說,當日之事不過順勢而爲,便都說得通了。

    然而,在楊守不過是順勢而爲的一件事,可當時林皆醉若不在大理,只怕段玉衡便要一敗塗地。

    而楊守提到褚辰砂那一句時,林皆醉則又想到泊空青對其評價,她對褚辰砂何等憎恨,可就連泊空青也不得不承認,大西南中能與青衣祖師並肩的,只有褚辰砂一人。

    他開口問道:“褚辰砂此人素無羈絆,不知楊公子是怎樣與他合作的?”

    楊守笑了笑,“林堡主可知西南七十二禁藥?”

    林皆醉點了點頭,他曾聽泊空青提過,西南七十二禁藥雖然聲名赫赫,其實已經失傳大半,不過褚辰砂似乎已經復原了其中的好些。楊守見他神色,便知其意,微笑道:“褚辰砂一生唯一執着之事,便是毒藥醫術。他當年被逐出師門,亦是因着復原桃花瘴之故。且他有一個目標,便是將七十二禁藥全部重現。”

    他又喝了一口茶,道:“褚辰砂雖然驚才絕艷,想做到這一點亦是不易。不過,我手裏恰有一本青衣祖師的手記。雖不曾記載七十二禁藥的藥方,亦有許多提點關聯之處,正可以此與褚辰砂交易。”

    姜白虹不由問道:“青衣祖師不是大西南的教主?你怎會有她的東西?”

    楊守微笑道:“原是外祖傳下來的,許多年前,玉帥曾與傅鏡傅侯爺合作,因緣巧合下,得到了這一本手記,後又給了外祖父。”

    傅鏡便是青衣祖師顧云何的鐘情之人,而二人之子傅從容乃是下一代的撫遠侯。楊守的外祖父則是玉帥手下的六絕將之一,只不過楊守說是“因緣巧合”,怕也有些爲尊者諱的緣故,那本手記究竟是怎樣到了北疆,只怕又是另外一個故事了。

    楊守續道:“就是姜公子身上的傷勢,亦是褚辰砂看出,那兩枚彈子亦是從他那裏得到。”

    姜白虹聽到這裏,不由“嘿”了一聲。楊守還之一笑,道:“褚辰砂雖能續命,卻救不得命。我能活到現在,已是極限了。姜公子當日到北疆,我實是十分欣喜,而對姜公子所說的話,亦無一字虛言。”

    姜白虹不免想到當日在北疆情形,他不是會欺瞞自己之人,若無“天之涯”三字,他其實頗喜愛那一段短暫的時光。而天之涯的原本出身,亦對他造成相當觸動。

    楊守不再言語,他端起茶杯,慢慢將一杯茶喝了個幹凈。

    他們已說了許多話,不知什麼時候,太陽緩緩地向西沉落,海面上泛起一陣陣橙紅色的波瀾。楊守出神地看了一會兒,嘆道:“真美啊。”

    林皆醉與姜白虹也不由同時看向窗外,落日的餘暉,緩緩地照在三個青年的面上。

    楊守眼望大海,重新開口,“大總管之事,是我主張;嶽小姐之事乃是寧左使做主,但我既爲首領,便難辭其咎;胡先生是我本人下手;嶽堡主聽說是心疾發作,但與我總脫不了干係。長生堡尚有許多身死重傷的下屬,我一個人,原抵不得這許多性命,只可惜一人只能死上一次。林堡主,接任我的人乃是你的義兄廉貞,你當知他爲人。且廉右使一直鎮守北疆,與上面諸事,皆無干系。”

    他重新問了一遍,“林堡主,你可願與廉右使和平共處?”他手一翻,現出一枚白色藥丸,“這是七十二禁藥中的十八層,若是林堡主同意,我現在便服下。”

    這枚“十八層”,連姜白虹也聽說過它的名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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