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寒劍江湖 >第743章 流浪(2)
    如海一聽立刻笑開了花,連聲道:“謝謝!謝謝老人家。我一定會每日唸經,祈求佛祖保佑你的。”

    那名老人擺擺手,“這就不用了,現在這個世道,靠佛還不如靠自己呢。”

    非罪追問道:“發生何事?爲何老人家這麼說。”

    老人見一行人雖然長得不善,但從方纔到現在也的確沒有爲難過自己,便放了膽說:“還能發生什麼事情?你們幾位是從少林寺下來的,肯定也遇見那些官兵了吧?不光是那些官兵,還有那些契丹人。”

    他說着停了會兒,想起什麼般指着非罪一行人剛翻過的山頭說:“對了,一兩天前我還見少林寺的方向有濃煙傳來,不會就是那羣契丹人做的吧?他們燒了少林寺嗎?所以你們才逃下山來?”

    這番話勾起了如海的傷心事,他不知該怎麼跟老者解釋,只能沉默的低下頭。

    “少林寺是發生了些事,所以我們才下山來。老人家這幾天可有遇見其他像我們一樣的僧人?”所幸,非罪搭上了話,纔不至於讓場面顯得太尷尬。

    “這條路上你們還是頭一批。這麼說來少林寺跑出來的人很多囉?可憐啊,世道不太平,連做和尚都不容易。”

    如海不願意再繼續這個話題,遂擡起頭說道:“老人家我來這茶棚裏幫忙吧?你好心借地方給我們住,我當然應該報答你。以後有什麼事情都吩咐我做吧!”

    此時那個被喚做小武的小夥子已經在不知不覺中離開茶棚,回去替非罪他們整理屋子,老者一人站在櫃檯前,顯得有些形單影隻。

    非罪跟着也說:“老人家,我看你這招牌上寫錯了字,不如我替你重寫一塊招牌吧?”

    老人本來對如海這麼一個小孩子說要幫忙還有些意興闌珊,一聽說非罪可以幫他們重寫招牌,頓時整個精神都上來了,連忙湊近了些問:“大師,您……識字啊?”

    “不敢說通,寫面招牌還是可以的。”

    “那太好了。這面招牌我老早就想換了,你看,都這麼舊了。”老者說着將非罪帶到自己那面破布拼成的招牌前。

    非罪看都沒看那面招牌一眼,只淡淡地說:“有筆墨與多的布面嗎?我現在便可以寫好。”

    老人想了想,立刻點頭說道:“有有、我這裏有筆墨,還有一塊新的布,本來就預備要用來做塊新招牌。”

    非罪接過那塊不算大的布,攤平在桌子上,並在硯臺中加了些水,專心致志的磨起墨來。

    如海見非罪如此專注,不好打擾,可一時間又沒有其他事情可做,便跟一旁的老者攀談起來。

    “老爺爺,你這間茶棚怎麼還隨時準備筆墨啊?”

    “你不知道,這條路再往前些,有個活動的軍營,那裏頭有些士兵會託人寫家書回家,我就提供他們筆墨跟桌椅,賺幾個茶水錢。”

    如海聽着點點頭,喔了一聲,“那些士兵們很常來寫家書嗎?”

    老者搖頭,“也不能說常,但從前一個月總有一兩個,現在一個都沒了。”

    “這是爲什麼?”

    “多半是忙着打仗唄,那個軍營是馳援邊關的,平常沒事時他們一大夥人在這裏種點田地養活自己,邊關戰亂,通通都要調回前線。”

    如海聽着又點點頭,“所以他們通通上前線了嗎?”

    “這我可不知道,見了軍營都要繞開着走。這種事情可不能隨便探聽,是要惹禍上身的。”

    兩人說話間,非罪已經硯臺中的水磨成了墨。漆黑如膠的墨汁沾附在筆尖,暈染在白色的布面上,渾厚蒼勁的字體有着一種端正且儒雅的氣息,那筆畫分明的茶字就這麼躍然而出。

    老者看招牌寫好了,便圍過來對着那個茶字左瞧右看的,好一會兒才放下了布,說道:“想不到大師還寫了一手好字啊!這字比之前那個替我寫招牌的老李好太多了!還真是值、值了!”

    他看着那茶字,連連笑了幾聲,然後才說:“這樣吧,你替我寫了這麼好的一副招牌,我也不好意思太佔便宜。你們那位小師傅我找個人替他看一看吧。”他指了指趴在桌上的普宗,“我認識一個朋友,他的醫術特別高明,什麼疑難雜症,包管藥到病除。”

    非罪寫完字後,將手上的毛筆擱在硯臺旁,對那個茶字似乎也頗爲滿意。看了幾眼後纔回道:“如此,便多謝老人家了。”

    原本對這幾人還有些畏懼的老者此時倒是完全放下了心防,一張臉上笑逐顏開的,“哪裏的話。本來還以爲你們是什麼凶神惡煞,想不到大師你這張臉是面惡心善啊!”

    老者對着非罪,由衷地發表着自己經歷這麼多心理活動後,得到的結論。

    非罪臉上卻沒有什麼神情,看上去象是有些疑惑,又象是對這一切漠不關心般,只有站在一旁的如海聽見這句話後,悄悄的掩起嘴角笑了起來。

    普宗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一張草蓆上,蓋着有些黴味的棉被,手旁好像有什麼暖呼呼的東西,他只要稍稍一動,就能摸到那東西軟儒的觸感。

    “哎呀!什麼東西?咦?師兄你醒啦!”好夢做的正香的如海被普宗的動作吵醒,原來他剛剛那隻手隨意往旁邊一捏,竟然就捏到了他那張還有些嬰兒肥的臉蛋。

    普宗有些迷茫的看着他,一開口才驚覺自己的聲音啞的厲害。

    “我怎麼了?”

    “你睡了兩天啦,嚇死我了……”如海一面說,一面象是回想起了這兩天的時光般,眼眶竟然不自覺的紅了。

    普宗看他這樣,也不知該說什麼好,只好輕聲的說:“我想喝水。”

    “我去倒!”如海拿起一邊矮桌上的水壺,倒了一杯水,讓普宗半靠着自己慢慢喝下。

    喝完水的普宗神情還是有些恍惚,他覺得自己的身體彷彿散架一般,全身都在痛,胸口還有種氣血翻涌的噁心感。

    回想起失去意識前,少林寺那場驚天的戰鬥與血腥的場面,他半靠着如海的身軀不禁微微顫抖。

    “這是哪裏?少林寺呢?師兄弟呢?他們都去哪裏了?”

    普宗這番錯亂的言論一出口,現場的氣氛便瞬間降至冰點,如海慢慢的垂下頭,能感覺到他撐着普宗的身體也微微的抖了起來。

    “少林寺……燒起來了,非罪師兄帶着你,逃出來,師兄弟們……都不知所蹤。”

    這一句話象是過一甲子般緩慢,如海不得不多次換氣,纔將一句話完整的說完。也許是受到普宗感染,也或者是那個場面在兩人心中都留下了莫大的烙印,兩人皆是顫抖的身軀分不出是因爲害怕,還是因爲憤怒。

    普宗安靜的聽完如海的陳述,一反他先前在樹林時的模樣,起先是很長一段沉默,然後普宗才象是慢慢甦醒了一般,雙眼聚焦在如海臉上,那之中閃爍的既不是憤怒,也不是悲傷。

    “起碼,我們還活着,那就好了。”

    如海用力的點頭,雖然沒有說出半句話,但此刻,他想兩人之間無須話語,應當是可以相互理解的。也許是非罪的話起了效用,即使普宗已經不記得他們從少林寺逃出來時發生的那些事,但有些話語卻象是生根般,能牢牢紮在人的心上。

    普宗回過了神,左右看了看,說道:“我們是怎麼逃到這裏的?非罪師兄呢?”

    “這裏是一個老爺爺借給我們住的,我們在山道旁遇到他,他真是一個好人呢。我現在天天都會去老爺爺開的茶棚幫忙。”如海話說到一半,只聽木門咿呀一聲的打開了,走進來的正是非罪。

    他的身上沾着幾片秋葉,在髮梢與衣袖之間,因爲動作而磨擦出沙沙的聲響。

    如海一見是非罪,立刻迎了上去道:“師兄!你看普宗師兄醒了!”

    這其實是一個不用說也知道的事情,可如海就是忍不住想說,他心中有多麼的高興,從那高揚的語調都可以聽出。

    非罪只是點點頭,將那頂罩住自己面孔的紗帽掛到牆上,靠近了普宗問:“身上還有哪裏不舒服嗎?”

    普宗搖了搖頭,他不願意在這時候還因爲身體上那點傷痛去增加大家的煩惱。

    “師兄,你預計要在這裏停留多久?”普宗道。

    “到你身體好了爲止,目前還沒有朝廷的官兵在路上搜索。”非罪回。

    “好了之後呢?我們該往哪裏去?”普宗又問,他想起少林寺已經沒了,如今這偌大的世界,他卻不知道該去哪裏,又該怎麼做。

    非罪倒是想了想,帶着結論的語調道:“往北走,越過國境,我們去党項的土地。”

    如海一聽到外族的名字,頓時顯得有些不安起來,連聲問:“爲什麼?”

    “雖然朝廷並沒有派兵進一步圍剿少林寺逃脫的僧人,可經此一事,往後與少林寺相關的人等,恐怕不會太好過。不如越過國境去党項,等待時機再回來重建少林。”

    非罪的說法有理有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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