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這個問題一出口,趙章與蕭問之卻一同低下了頭,面上露出一抹遺憾的神色。
蕭問之道:“我不知道廣元大師隨後被關押去了何處?拿到信物後,我便再也沒有見過他。”
趙章跟着道:“朝廷不會對還有用處的棋子下手,可如若少林寺已然覆滅,那廣元大師的死活,也就不再重要了。”
他這麼一說,同時引起了如海與普宗兩人極大的反應,只聽這兩人一前一後,失聲道。
“你的意思是廣元大師死了嗎?”
“所以說了這麼多,你們還是把廣元師兄殺害了!”
蕭問之連忙解釋道:“章兒說的也只是一種可能,現下廣元大師的行蹤成謎,沒有人知曉他被關在了何處。”
原本來指望能跟廣元見上一面的普宗聽罷,希望之情轉成了濃濃的失望,神情竟然比一開始還要可布幾分。
“說到底,你們根本就沒有打算放過少林寺的任何一人,說什麼廣元師兄還活着,也不過只是推托之詞,不過是爲了從我們身上套取情報,搏取我們信任的謊言吧?”
趙章回道:“不是這樣。實在是有些事情,我們也是身不由己,無權干涉。”
蕭問之卻道:“興許這的確是爲我自己推托之詞,不過我只想讓你們知道,我確實沒有殺死廣元大師,廣元大師此刻也未必已死。”
普宗的雙拳緊緊握着,用力得手背上的青筋都微微突起,“你要我怎麼相信你們?連廣元師兄的下落都不知道,卻來與我大放厥詞?我告訴你們,今日我是一定要走出這座軍營的,你們誰也別想攔我!”
他的宣言清晰且堅定的發表完,不顧衆人驚愕的目光,邁開腳步就向營帳出口走去。
非罪與如海同時焦急的互看了一眼,似乎是想要阻止他,就在這時,蕭問之一聲清晰沉穩的嗓音在帳內響起。
“小師傅且慢,我有一個方法,可以助你找到廣元大師。”
普宗冷冷回過頭看着他,“什麼辦法?”
“如若能將易筋經交予朝廷,興許可以換回廣元大師。”
“你作夢!”普宗幾乎是從牙縫裏吐出的這句話。盛怒之下,連之前同非罪套好的說詞都忘了,“要拿走易筋經,除非從我的屍體上踩過去。”
蕭問之也早有心理準備這個提議不會被普宗接受,一聽到拒絕後,飛快的又提出了下一個方案。
“或者,你留在軍營中,與章兒一同對抗契丹,帶時機成熟,我上秉王爺,請他讓皇上開恩,放廣元回到少林寺。”
雖然這條件比起一開始已經顯得要好接受,可從他仍然泛着怒氣的神情中可以看出,普宗對這條件仍是不甚滿意。
“我爲什麼一定要與你們合作?難道我自己就不能去找廣元師兄了嗎?”
蕭問之的神情一直很嚴肅,聽到這句話時卻不知道爲何笑出了聲,“非是我刻意唬騙於你,要我說單靠你,還真就找不到廣元大師。”
“怎麼說?”
“不說你一人要怎麼闖入朝廷的戒備,光是要在摸清廣元大師究竟被軟禁在何處,恐怕就需要花上兩三年吧。”他停了停,看向普宗略顯軟化的神情,“如若跟我們合作,這兩三年你恐怕早已拿到軍功,可以用做籌碼交換廣元大師的自由。”
理智上他知道自己應當與這些他最痛恨之人合作,等救出了廣元大師後,再尋機會報仇,但心裏上他卻怎麼都不想承認原來自己的力量是這麼的渺小,竟然連救回從小將自己帶大的親人都做不到。
非罪看着他臉上陰晴不定的神色,興許是瞭解到他心中的掙扎,開口道:“也未必要普宗師弟立下軍功,相助趙將軍,保衛這片國土,在下本也有責任。”
趙章這些天來一直仰賴非罪替他做一些文書工作,本來還擔心普宗要走,會不會連非罪便也一起走了,那豈不是痛失一名優秀的文官?
一聽非罪這麼說,自然是連聲附和。
“是,非罪大師說的對。立軍功最快之法雖然是上戰場殺敵,可像非罪大師這般在帳中擔任軍師,做些文書工作也是有。”
普宗長考了一會兒,“要我與你們合作也可以,但你們需要給我一個保證。”
趙章應道:“什麼保證?”
“用你的身家性命做保證,若我與你們合作,必不可再傷及少林寺中的任何一人。”
普宗定定地看着趙章,就象是叢林中的猛虎般,彷彿他只要有一些迴避,一點退卻,下一刻他便會將他喫吞入腹。
不過趙章畢竟是久經沙場的將軍,即便年紀並不大,卻有着將生死一笑置之的膽識。
他回迎普宗的目光,一字字堅定的道:“我答應你,以我之身家性命擔保。如若違揹我們之間的諾言,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好。希望你不要讓我失望,否則即使化爲修羅,我也會殺出一條血路,找你報仇。”
他說着伸出一手與趙章擊掌爲盟,三掌過後,兩人各站一方,只聽蕭問之說。
“既然我們已有共識,何不共同商量一下,這救國大計呢?”
衆人討論如何迎擊契丹兵那夜,如海整夜隨同。雖然大多數的時候他都聽不太懂他們到底在說些什麼,不過他卻將在場衆人的神色都看得十分清楚。
他覺得蕭問之真是一個有趣的人,雖然那日他拿着廣元大師的佛珠單槍匹馬上山來,又將普宗踢傷的事情令他印象深刻,不過平心而論如果是跟這男人站在同一邊的盟友,便能感受到他身上傳來一種堅毅的力量。
他一直覺得這真是一件很矛盾的事情。爲什麼同一個人,同一張面孔,卻會因爲立場的改變,出現這麼極端的兩個面向?
就好像普宗,如若那夜他們站到了對立面,如海幾乎不敢想象會發生什麼事情?
明明是同一個人,如此熟悉的人,卻也有這樣的一面,他實在是不能明白。更令他不能理解的,還有非罪。
在少林寺時,非罪就象是一個兄長般,時時照顧着他,給與他意見。可來到軍營後,非罪與自己的距離卻突然便得遙遠了,不光是因爲他與自己幾乎錯開的作息,還有更多是來自於彼此逐漸加深的隔閡感。
比如說如海最近發現非罪的字寫得非常好看,那是一手去大街上賣藝寫春聯,都可以開出高價的字跡,可是自己卻連大字都不識得太多。即使後來非罪有心教他讀書寫字,也因爲非罪本人實在是太忙,有一搭沒一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