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海覺得自己也許有些明白靜真與普宗的心情,只是雖然他們有着共同的心情與過往,卻選擇了不同的道路。
走在前方的靜真忽然回過頭來,手裏拿着一株葉上結着霜的小草,說道:“你知道這是什麼嗎?”
如海搖頭,“不認識。是什麼藥草嗎?”
靜真將那株小草交到如海手中,臉上雖然並沒有半點笑容,如海卻彷彿在他的眼中看見了笑意。
“這是報春花。只要看見它開花,就代表隆冬已經過去了。”
如海仔細端詳起自己手中的那株小草,才發現草莖的最頂端好似長着一顆顆的花苞,即使還十分微小並且被霜雪覆蓋,可它卻仍然挺直着草莖,希冀在往後的某天,開出美麗的花朵。
他看着手中那株小草,沒有說話。靜真似乎明白如海心中的想法,一面慢慢的繼續向前走,一面又說。
“我在契丹待了許多年,那裏太冷了,分不清楚四季與時間。這時候我就會看看報春花,只要報春花開,就是新的開始。”
“我們將它種在小屋旁吧,就快要開花了。”如海說。
靜真沒有回頭,走在前方的腳步聲很穩,傳來的聲音卻顯得很平淡,“報春花開時,你們就走了。”
如海仍將那株小草小心的放進自己的竹簍中,“那師兄呢?開花的時候,你又會在哪呢?”
靜真沉吟了一會兒,象是十分認真的思考着這個問題,“也許會在契丹,也或許會在去殺那個狗皇帝的路上。”
“復仇對師兄來說真的這麼重要嗎?”如海眨了眨眼,在他的眼中,普宗與靜真這兩張面孔總是在談論起某些事物時,有着高度的重疊。
不過靜真給出的答案卻超乎的如海的預料。
“我並不是只爲了復仇。那些過往之人皆已經逝去,復仇也不過只是活着的人圖個心理痛快罷了。”
“既然師兄不是隻爲了復仇,爲什麼要說出那樣的話?又怎麼會想讓契丹大軍進城?”
靜真轉過頭來瞥了他一眼,停下了腳步,“首先,你怎麼知道契丹人進城後肯定會屠戮百姓?”
如海被他這一下噎得半天說不出話來,更是不解地看着他。
“師兄的意思是契丹人不會這麼做嗎?”
“即便契丹人再不好,在我眼中,都比現在這個朝廷要來得好。興許契丹進城的確會有一定的傷亡,可我不認爲那些傷亡會比現在兩邊連年征戰要來得多。”
這興許還是靜真第一次沒有任何目的,向其他人解釋的這麼清楚。
“契丹畢竟是外族,怎麼能希望他會好好的對待百姓呢?”
靜真聽他這麼說,嘴角揚起一個嘲諷的弧度,“那當今的聖上就善待百姓了嗎?他將少林寺當成棄子,使成千上萬的百姓去打仗。而他自己呢?他自己舒服的躲在這些人庇護下,繼續將這些人往死地裏推。”
面對靜真這一番陳述,如海明明還有話想說,卻一句都答不上來。因爲他的心底深處其實明白,靜真說的話是對的。
無論這個國家受了多少的災難與威脅,最先爲此付出生命的,永遠都是站在最前方的百姓與士兵。
如海懵懂的聽着靜真所說的話,並沒有點頭,也沒有出聲反駁。他還在思考,思考靜真口中所說的,是否真正是自己想要的未來。
兩人在小路上走了半個時辰,終於來到砍柴之處。
就在如海一如往常,將身上揹着的竹簍放下時,一旁枯死的長草中卻忽然傳來了一道道細微的聲響。
兩人循聲看去,只見長長的芒草,竟然緩緩的分爲兩半,從那之中,走出了一隻深棕色的大熊。
棕熊看見兩人,並沒有顯露出驚嚇或者攻擊的舉止。就象是兩個武術好手對決時,也總會先互相打量一番般,從那隻熊向他們投來的目光,如海十分確信牠正在打量着他們。
靜真當然也清楚這件事情,他朝如海搖搖頭,示意他不要輕舉妄動。可他自己卻一步步,慢慢的走到了如海身前,就象是要保護他一樣。
站在前方的靜真壓低了音量說:“慢慢後退,千萬不要背對着這東西。”
如海點點頭,雖然他遇過更多比熊還要可怕的敵人,可是這一剎那,不知道爲什麼,他卻害怕得慌。興許是因爲自己又找到了那種熟悉的感覺,一種被人保護的感覺。
這感覺使人軟弱,知道了自己的身前還有一個人會保護自己,便無法拿出視死如歸的勇氣,充斥在心中的,也只剩下了害怕。
如海一面配合着靜真後退的步伐,一面在心中責備自己竟然如此無用。
那隻棕熊一直盯着兩人的舉動,開始還挺安分的,可是就在兩人連退了三四步後,牠開始有了些行動。
棕熊的前腳刨着地面,嘴裏發出低低的嘶吼聲。那聲音似乎是說着:他們要再敢亂動,牠立刻就會衝上來與他們一戰。
靜真發現了棕熊的躁動,拉着如海停止了後退。
“這隻熊可能是冬眠剛醒,要找喫的。”
靜真這麼一說,如海就知道不妙了。這隻熊要找喫到的,那他們不就是最佳目標嗎?
如海雖然心中害怕,到底還是上過戰場的人,吞了口口水,一隻手便握上腰間的斧頭,只待一個契機,他便要上前與這熊決一死戰。
靜真卻制止了他的動作,“你那武功太邪門,還是少施展爲好。”又將他往後推了推,“等等我來引開牠的注意,你看時機尋原路向後跑。”
如海愣愣地看着他,忍不住說:“我不是人質嗎?”
“人質就不要有這麼多問題。”靜真卻並不回答問題,抽起了腰間一直帶着的短刀,一個閃身就往那頭大熊衝去。
就在他衝向熊的同時,熊也舉起前肢,一個前躍撲向了靜真。
靜真那把亮晃晃的尖刀在兩方換位的過程中擦過熊的腹部,留下一道淺淺的傷口,而這並不致命的傷口似乎更進一步激怒了這隻棕熊,使牠支起身子,以雙腳站立,朝靜真就是一爪。
“快跑!”靜真勘勘閃過棕熊的大轉,回身對如海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