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寒劍江湖 >第768章 不歸路(3)
    這句話象是驚雷一般,打醒了沉浸在研究自己雙掌的非罪。他匆忙的擡起頭,只看了一眼交戰的兩人。

    “將刀給在下。”他朝靜真伸出了手。

    靜真雖然不明白他是怎麼想的,卻仍將手中僅有的武器丟給了他。

    非罪接到武器,隨即用短刀在自己的手掌上劃出一道深深的傷口,頓時之間黑色的鮮血就象是霧一般,散開在了空中。

    隨即,他舉起了不斷向外冒血的手掌喊:“如海蹲下!”

    不知爲什麼,方纔對靜真的叫喊沒有半點反應的如海這時卻迴應了非罪,真的蹲低了身子,並且向一旁竄出。反倒是普宗發狂般的直追着如海攻擊,並沒有收緩攻勢的樣子。

    非罪看準了兩人姿勢變換的瞬間,將手掌中匯聚的黑血一揚,如同一道墨線般,濺上了普宗的眼睛。

    一時間,只聽到一陣如同野獸般的嘶吼,響徹了整座山林。

    “啊啊啊啊!”

    普宗的雙眼緊閉着,發狂般的四處胡亂攻擊着。

    “你們這些叛徒!我要將你們都殺死!通通去死!”

    “快走!”靜真見狀,趕緊拉了非罪與如海朝着下山的小路奔去。

    只聽見普宗的聲音淒厲且尖銳的,不斷不斷從他們身後傳來。

    “我一定會殺了你們,即使追至地獄,我都不會放過你們!”

    此時普宗的聲音聽來,的確就如他所說的模樣,靜真毫不懷疑,即使死亡都無法阻止這個男人找他們報仇的決心。

    靜真拉着兩人一路奔跑,好不容易跑進了一處茂密的樹林之中。此時非罪的眼眶已經發黑,意識看來也已經不太清晰。

    倒是如海在一陣的狂奔之中,似乎驅散了原本控制着他的魔怔,那對眼中又恢復了清明。

    “怎麼辦?非罪師兄的毒發了!必須要找普宗拿解藥。”如海說着起身,又要折回去找普宗。

    靜真趕緊阻止了他,“不要急。現在發作的不是普宗銀鏢上的毒,是短刀上的。”他說着,從自己的衣袖中掏出一顆紅褐色的丹藥,喂入非罪口中。

    “這個毒我有藥可以解。”

    隨着那顆丹藥滑入非罪口中,他的呼吸也逐漸穩定下來,帶着黑青色的肌膚也一點點回復到原來的顏色。

    如海雖是看見了他的變化,卻仍是站在那沒有動,“即使解了這一種毒,非罪師兄身上銀鏢的毒,還是需要向普宗討解藥。”

    這點的確是無庸置疑的,這毒沒有配方,即使是現在連夜將非罪送去他所熟識的大夫家,恐怕對方也不知道解毒的方法,更不要提非罪究竟能不能撐到那裏,都是個問題。

    靜真正苦惱之際,卻忽然感覺到自己的左手臂不知爲何,泛出一種隱隱的鈍痛。

    他疑惑地捲起袖子一看,只見左手臂上有着一道小小的血痕,以那道血痕爲起點,周圍漸漸的染上了一層灰黑的色澤,與先前非罪的雙掌可以說是一模一樣。

    他看着這個細小的血痕半天,終於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而他這一嘆氣,就將如海鎖在非罪身上的目光拉到了他身上,同時也讓他看見了他手臂上的那道細小的幾不可見的傷口。

    如海顫聲道:“師兄你……你方纔被射中了?”

    靜真面上的神情沒有太多喫驚,也沒有太多的不甘,就象是這一切都在他預料之中般,顯得特別自然且平靜。

    “看來是這樣。”

    如海更是等不了了,擡腳就要走,“我回去找普宗,他肯定有解藥!”

    靜真卻再一次拉住了他的手,“不要去,你打不過他。”

    “那難道要看着你們就這樣死去嗎?我做不到!”如海甩開了他的手還想要走。

    靜真的手雖然被甩開了,可他卻用着一種不容置喙的語調,堅定的說:“就算你打贏了他,我們也未必等得到那時候,到時你拚上了性命拿回來的解藥,也成了廢物。”

    “那怎麼辦?難道我要在這裏什麼都不做嗎?什麼都不做誰也救不了啊!”如海將臉埋入自己的雙手之中,他覺得自己簡直就要崩潰了。

    從前奪去自己歸處的那些朝廷之人,自己不得不跟他們合作;如今他將之視做無比親暱之人,他的師兄,竟然也成了那個害他痛失至親的加害之人,這一切都使如海感到猶如天地崩塌的絕望。

    靜真看着他,眼底閃過一抹憐憫,他用那隻沒有受傷的手摸了摸他低下來的腦袋。

    “我有一個辦法。”

    一聽他這麼說,如海立刻擡起了頭看着他,眼底閃爍着希望,“什麼辦法?”

    “這個辦法有些複雜,來不及與你細說。你且照我所說的去準備,我有辦法解毒。”

    如海將信將疑的看着他,卻見後者望着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種沉穩且真切的態度,象是沒有半點欺瞞一般。

    “好,師兄你快說。”

    不過如海並不知道,有時候看來越是誠懇之人,便越會騙人。

    靜真說要治這個毒,必須採到五種顏色不同的藥草,並且以長有紅色野菌的腐土加上無根水混合搗碎,敷在傷口之上。

    可當如海喘着氣,手中捧着靜真吩咐的這些東西回來時,見到的確是躺在地上口鼻流出鮮血的那人……

    如海慌忙奔向他,奇怪的是那條路卻象是無止盡般,無論他怎麼努力向前跑,始終觸摸不到躺在那裏的人。視野之中的景物也逐漸消失了,只剩下那人的五官清晰地浮現在一片白茫的腦海之中。

    他能夠清晰地看見對方臉上的神情,與那一汩汩溢出口鼻的鮮血。他感覺到他似乎有話想要說,可是幾次開闔的嘴裏卻只吐出一口又一口的血。

    如海想靠近點,想觸摸他,想聽清他到底想說些什麼。

    可那片逐漸瀰漫的白霧卻遮蓋了視線,將這一切都吞噬,最後連那人的身影都變得模糊,再也無法看見。

    仍在路上奔跑着的他喊着,一次又一次,聲音迴響在一片空曠的白霧之中,最後消失於天地之間……

    黑夜中,如海驚恐的睜開眼睛,不住的喘息着。他的手腳都發着冷汗,心臟咚咚的跳,彷彿所有血液一瞬間都從身體之中消失了一般,一種從體內透出來的冷,佔據了他的四肢百骸。

    他本能地轉頭看向一旁,見躺在火堆旁的非罪仍然閉着雙眼,胸口均勻的起伏着,這才長舒一口氣,象是放心了一般。

    火堆熊熊的燃燒,時不時發出一兩聲柴枝斷掉的噼啪聲,混着非罪穩定的呼吸聲,逐漸讓如海的神經放鬆下來。

    如海忍不住摸了摸非罪被布條包紮起來的手掌,隱約還能看見從傷口中滲出鮮血,染紅了包紮的布條。

    只有摸到那屬於人類活着的體溫,他才能夠確信的告訴自己,非罪的確沒有死,自己還不是孤單一人,起碼還有非罪,他還活着陪伴在自己身邊。

    這樣就好了。

    如海這麼想着,然後從體內最深沉的地方涌起了一股倦意,深邃的,再一次將他拉進夢裏。

    新的夢中,非罪站在那棵銘黃的銀杏樹下,他身邊圍着許多人,人們的身上都沾滿了銀杏的葉子,有些人看來對此十分的困擾,有些人卻衝着他笑。

    夢中,他聽見靜真向自己說。

    “你的家就在這,我的家也是。”

    那顆黃色的杏樹,長入了天際,將他的視野染得一片鮮黃。鮮豔的色彩彷彿沾附在了他的眼球上般,帶着一種懷念卻又悲傷的氣息,讓睡夢中的如海,流下一滴透明的淚水。

    ※

    非罪醒來時,見到自己躺在一座十分簡陋的小屋之中。這棟房子的四面牆壁都有縫隙,春天料峭的寒風不時會從那些縫隙之中吹來,身上蓋着的被子也並沒有起到多少保暖的功用,甚至可以說那都不象是一件被子,更象是由許多舊衣服拼湊起來的一塊破布而已。

    他下了牀,發現到這屋內的簡陋還不只如此。空蕩蕩的屋子中除了自己躺的這張鋪着稻草的牀鋪外,竟然半件傢俱都沒有。勉強要說的話,空蕩蕩的屋子中央倒是放着一張長凳,不知道是什麼作用。

    非罪踏出了屋外,這下他便看見了那個熟悉的身影,正背對着自己,在那一片看來營養不良的菜田之中奮力的松着土。

    “如海。”他出聲叫他。

    “非罪師兄你醒啦!”如海回過頭,丟下手中拿着的鋤頭,快步跑向他。

    非罪似乎已經忘了自己中毒昏迷一事,經如海這麼一說才猛然想起,看了看自己的雙掌,此時橫在右掌心中的那道刀傷已經收口,只留下暗紅色的硬痂。

    “這裏是哪裏?”

    如海蹦到了他跟前,也是先看了看他手心上的傷,才說:“這裏之前那個收留我們的茶鋪老爺爺的家。”

    非罪臉上露出些許驚訝的神情,腦海中回憶起那時候與這對祖孫分別的情況。

    “你是怎麼找到他們的?”

    “他們一直都在這一帶沒走遠。只是隨着契丹兵一寸寸逼近,他們也跟着向後退,正巧我揹着你要去找大夫,就碰到了他們。”

    “在下身上的毒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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