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寒劍江湖 >第789章 俠客隱(12)
    如此相持數月,王繼忠心想早一日議和,自己便少一日不忠,再按捺不住,逕向蕭太后提議和,蕭太后也道攻定州、澶州二城一時難有成果,復又深入敵境,便即允了。可宋軍堅守以來,只是在城上射箭投石便能殺敵,自不願無端議和,遼軍只得喫閉門羹。冬盡夏來,兩方仍僵持不下,蕭撻凜的耐性漸漸磨光,性情愈來愈是暴躁。

    這一日,他領了幾名部下在澶州城外遠處觀望,東看看,西望望,實在瞧不出這城有甚厲害之處,心道:“這宋人也太執拗,傷了我方不少兄弟,又不肯議和。若能誘其出城,我軍或有勝算。”心生一計,低聲對身旁隨從說了幾句,數人便在城下大罵了起來。被罵之人竟是宋太祖趙匡胤,乃至宋太宗、真宗等人。他只道城中衆兵必受不住歷屆君主、當今聖上遭此詆譭,便會受激出城,一罵之下竟也性起,只愈罵愈狠,罵了大半時辰尚且不休。

    不料宋兵依然毫無動靜,蕭撻凜更怒,索性直接罵起駐守這澶州的主將李繼隆,甚至連不在此處的龍後銘、楊少恆等人也盡遭池魚之殃。突然,城門放落,蕭撻凜大喜,回頭對部下笑道:“你們瞧,我的計策總是……”話未說完,只聽得破空之聲勁急,一隻鐵箭如流星趕月般飛至,直直貫穿蕭撻凜腦袋,終使這一世遼將瞬間斃命。

    此箭從何而來?卻要說到先前楊少恆提議造弩,因百姓幫忙得了三架二里射程連弩後,他憑藉自己目力清楚,自研究出了瞄準技巧,並祕密傳授百名兵士。其中一張弩、三十卒便被分至澶州城協防。蕭撻凜既敢大肆罵人,所立之處自是遠出弓箭射程許多,但,他不知道,宋軍弩箭能達二里之遙。

    消息傳至蕭太后耳裏,她痛哭三日三夜,五朝不至,才宣佈道:“撻凜中弩,我兵失倚。或者天厭其亂,使南北之民休息者耶!”於是決心與宋議和,一封封公文如飛雪般送出。恰巧真宗此際到了澶州,得遼軍議和消息,連連稱是,便即與遼結盟,約爲兄弟之邦。這便是後人所熟知的澶淵之盟了。

    且說盟約消息到了定州,楊延朗痛惜無已,然詔令一出,再無轉寰餘地,也只能暗暗傷心。

    龍後銘得訊卻甚是歡喜,心道:“自任將軍一職,無一日不見兵士犧牲,人人皆是父母所生,如何這般卑賤?現今皇帝聖明,騙得遼兵再不來犯,實是赦免邊防數萬弟兄。”想自己此刻責任已了,終能迴歸中土與妻兒重會,便上書辭官,又尋了楊少恆,問道:“賢弟,做哥哥的想念妻兒,你想不想見見嫂子啊?”

    楊少恆與之相處至今已而二年,感情彌篤那是不必說的,就要答允同去,可心念一轉,念及楊延朗日來對他的教誨,心道:“現下宋遼雖已議和,爹爹只怕仍是意欲堅守此城到老,我若與大哥同去,豈非不忠不孝?”委實難以抉擇。

    然而知子莫若父,楊延朗聽得龍後銘迴歸中原的風聲,便去尋楊少恆,問道:“恆兒,你大哥要回歸中土,你去不去?”

    楊少恆聽父親問話似有便允之意,誠實答道:“孩兒駐守邊防多年,實在想向中原繁華之地看看,但又不願不忠於國,是以不欲辭去。”

    楊延朗摸摸他頭,緩緩道:“你和你爹真像。你們都是脫繮野馬,受不得困的,你就和你大哥去看看這個世界罷。當今聖上已與遼方結盟,你不守城,何不忠之有?也別在這浪費你的大好光陰了。何況我還在這裏,咱們大宋可是絕對安全的。我會叫文廣來此,他比你年輕,該受些磨練,你也不用掛記咱們了。”

    楊少恆心下感動,說道:“既是如此,還請爹多多保重。

    ”楊延朗笑道:“記得帶個賢妻給爹見見便是。”

    楊少恆紅着臉點了點頭。於是龍楊二人各自收拾行囊,向楊延朗及衆弟兄依依話別。

    龍後銘出得城來,回首一望,心中感慨萬千:“如今這定州城就要交給楊叔父了。想當初就任之時,我總自視甚高,只道衆兵皆不如我,始終不得軍心,那段時光孤獨的很,軍中有事也只能自己打算,實是煩惱多而歡樂少,好幾次起了撒手不做的念頭。”想到這裏,不禁向楊少恆望了一眼,心想:“幸虧遇見恆弟,若非他全力助我,我又焉能成爲衆人擁戴的龍將軍、龍大哥?身先士卒的道理人人皆知,但真正居了高位,能做到的人又有多少?只怕恆弟那日來尋我、授我槍法以前,便決定要我明白這道理了。”

    (注:蕭撻凜、王先知、王繼忠、蕭綽、楊延朗等均爲歷史人物,澶淵之盟簽訂前數仗勝敗亦大抵依照史實聯想改編。略有不合處,當因龍楊二人闖入,多了某種神祕力量改變之纔是。)

    二人一路走走停停,賞玩風景,好不愜意,只覺人生最美好之境莫過如此。這一日到了開封,也就是北宋都城所在,較他處繁華得多。龍後銘見一處人聲喧譁,似在圍觀甚麼,回頭問楊少恆道:“賢弟,這兒在做甚?怎地如此熱鬧?”

    楊少恆道:“從這兒瞧不清楚,不如咱們湊近看看。”於是二人拴了馬,擠入羣衆向前看去。

    只見場中央一名童子穿着花花綠綠,頭上綁着兩根小辮,正以左膝頂着一球。龍後銘見他年歲尚幼,此時單腳獨立卻是穩若泰山,大感訝異。又見那小童左膝微微一擡,右膝跟着倏地舉起,接下了那球,左腳穩穩落地。如此反覆十來次,他已在場中轉了一圈,球仍是未曾落地一次,旁觀衆人齊聲叫好。忽地那童又擡右膝,讓球直上天際數尺之高,隨即迅捷無倫的一記後空翻,又將球兒頂在頭上。

    楊少恆耳聽歡呼聲不絕於耳,心道:“這小童膝蓋一提之力竟是如此之大,想來或也家學淵源,習過內功。”心念及此,更是凝神觀看。又見那童輕輕一蹬,翻身倒立,以左腳腳底將球穩穩拖住,雙腿微微一彎,右足一踢,那球倏然激射而出。

    只聽得一人叫道:“小子發球來啦!今日獎落誰家?”

    楊少恆聽得此言,童心忽起,自人羣中一躍而起,伸出食指將那球頂住,笑道:“在下楊少恆,敢問這樣可中式麼?”手臂微微一拐,又將那球彈向那童腳底。他這一拐已用上內勁,是以那球飛回之時,便似活轉了一般,先是螺旋飄高數圈,從衆人頂上飛過,才輕飄飄的落上那童腳底。衆人見他突然露了這一手,紛紛回頭要瞧發球的是何等樣人,可楊少恆已然落下,卻是難以找尋。

    楊少恆見習練內功年餘竟具如斯威力,大是得意。

    龍後銘低聲道:“賢弟,你露這手功夫不壞啊!可就是未免太出風頭。”

    楊少恆笑道:“看錶演嘛,不過圖個開心,不是麼?”

    龍後銘見他笑得歡暢,微微一笑,也就不再勸說。那童見球飛回,極是訝異,忙翻身直立,以手肘托住了球,說道:“哪位相公接着了?還請收下,不必奉還。”以一肘之力,又將球拋出。

    楊少恆在人叢中迴應道:“既是如此,那就多謝。”才又躍出取球。他想龍後銘不喜高調,這次躍出乃彈指之事,搶過球來便即落地,好讓衆人再

    瞧不清其面目。衆人見球已尋着新主,知表演結束,紛紛散去。龍楊二人也隨衆離去。

    二人回到馬邊,楊少恆纔將球取出,與龍後銘一同細細檢視,卻見只是顆布球,然其五彩斑斕,還用紅線繡着“恭祝相公福體安康長命百歲”字樣,做工甚是精細。

    龍後銘道:“這球倒也雅緻,好叫我們記得這小朋友。”

    楊少恆笑道:“是啊。大哥,不妨這送你家若雲若風罷,讓孩子們玩玩倒也有趣。”

    龍後銘笑道:“那我侄子可怎辦啊?”

    楊少恆紅着臉道:“怎地爹和你都愛提此事?”說完便快步走去。

    龍後銘緊緊追着,笑道:“賢弟別介意嘛,隨口談談罷了。”這時二人感情已與先前大不相同,龍後銘見他這般小小氣惱也不介意,二人又你追我跑,玩了一陣,這才上馬又行。

    原來二人適才所見乃宋代普遍流行的蹴鞠表演,表演者會使用手掌外的各部位接球拋球,就是不可使之落地。蹴鞠表演者多半習練已久,纔有如此精湛演出,倒不似楊少恆所猜是身具內功之故。而此處表演恰有一慣例,便是在每日表演結束後將球贈予一名觀衆,才讓龍楊二人得了這麼個紀念品。

    二人又行數日,才至光州。這光州便是龍後銘老家所在之處了,方入光州境內,他便絮絮叨叨地向楊少恆介紹此地風土民情,楊少恆也就微笑聽他說話。行出數裏,龍後銘指着左方一條小巷道:“賢弟,我家便在這巷子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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