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寒劍江湖 >第896章 俠客隱(118)
    他奔出五六十餘步後,只覺衝勁漸衰,見那光亮之口仍有着好一大段距離,伸右手在牆上猛力向下一抹,果將身體提高尺許,心中一喜,左右手連續往復交替,雙腳亦不時幫忙推上,不消多時,終於到了光亮之口,手一撐,足一登,一躍而出,在半空中向下一望,見外邊已是實地,一個筋斗落地,心中大喜,暗想:“哪怕你給我坑得再深,我還不是逃出來了?”

    文之隱回頭朝那深井一般的鍊金室入口看去,幾難見底,倒也心驚,又想:“方纔一步步向上,全不覺得竟是這般深法,如果從這地方跳下,卻不知我敢是不敢?”忽地想起了若雨,心道:“如果她給祁夏清放在下面,那我定是毫不猶豫的跳下去了。嘿,這比之望帆樓的高度少說也有三十餘倍,跳下去卻不知會不會死人?”想至這個死字,又想起楊少恆昔時對己的諄諄叮囑,暗道:“還是別再胡思亂想了,趕緊救人要緊。”遊目四顧,見身周樑柱牆壁全是五色金屬所成,知道已到了足赤宮的根本重地之中,想此地岔路繁多,自己卻是半條也不識得,暗道:“我此行本意就在探路,管它是對是錯,通通走上一遍也就是了,只盼老天有眼,讓我能早些尋至她的所在。”向裏走去,見了九條岔路,隨意挑了左首第三條路走入,從懷中摸出一枝判官筆,潛運內力,在金屬牆上作了一小段記號,便滿懷信心的前行。

    方出數尺,又見十一條岔路,信步自右首數來第四條走入,再於右首牆面作了個記號。不料這一走去,眼前岔路更多,數了一數,竟共一十七條岔路,文之隱微微一驚,逕從正中一條走入,心中暗暗自嘲:“我便來個“中庸之道”,瞧你祁夏清又能奈我如何?”

    再往前行了一陣,乍見二十六條岔路擺在眼前,文之隱雖自號無所畏懼,此際也是惴惴不安,心想:“記得先前逃出此地之時,能見到十條以上的岔路便很了不起了,這時竟然出現了二十多條,那我定是走錯無疑。卻不知該不該退回?”但他一生向來是只知前進,少知後退,雖是這般想法,仍是決定作下記號更往前行。走出數步,拐個彎,只見眼前岔路之口密密麻麻布在眼前,一驚非同小可,強自定下心神又數了一數,竟一共是四十三條岔路。

    他這時饒是膽子再大,也曉得該當迴轉,當下不敢再有他想,忙轉身向方纔來路退回,不料走不數步,赫然又見十二個岔路口橫亙面前。文之隱大驚,走到牆邊仔細察看,卻已不見自己作下的記號,背後出了一身冷汗:“我方纔走來的卻是哪一條路?難道我就要被困死在這地方不成?”但想岔路變少,未必也不是一件好事,定了定神,心想:“就算當真無法返回原路,我就是等在此處與四處亂走也沒多少差別,只盼我繼續探路下去,終能見到一些轉機。”走入了最右一條道路,一個轉彎,又見十五岔路。

    文之隱心中其實懼極,偏偏又不斷告訴自己:“你總說爲了她要連刀山油鍋都給闖上一闖,這裏不過幾條岔路,又殺不死人,還有甚麼好害怕的?”話雖如此,仍是每多見一個路口都是多一分心驚,初來時的氣焰也一分分的消磨減損,腳下則是愈來愈快了。

    胡亂轉了小半個時辰,來來去去卻始終只有無窮無盡的岔路擺在眼前,一次次湊上牆邊想找尋自己的記號也始終無一點蛛絲馬跡,文之隱駭極,心中又罵:“祁夏清搞出了這麼多岔路,也沒半條是通向甚麼房間或甚麼地方的,難不成是專造個迷宮出來陷人不成?”

    想起自己與若雨三月前逃出之時,好歹也撞進一處長着木門的所在,如今莫說完人園了,連個門也瞧不見一扇,又惱又煩,不自覺蹲下地來,舉起單刀在地上胡砍胡剁,心中又想:“都怪我不好好聽大師的話,仍是隻顧向前急衝,要是大師在此,我至少也不至這般手足無措。”一時間,寂寞懊悔如滔天巨浪般襲上心頭,一陣鼻酸,眼眶微覺溼潤,總算他自恃剛強,強自忍住了,從懷中摸出一條汗巾沾了沾眼眶,站起身來,喝道:“迷路就迷路好了!反正救不出她,我就在這裏迷路到死!”這一喝只震得四周金屬牆壁嗡嗡作響,四處傳來“迷路到死……迷路到死……迷路到死”的迴音,文之隱恨極反笑,手上單刀倏地脫手射出,直直插向一面金屬牆中,竟是直沒至柄,文之隱萬沒想到自己一擲之力竟是強悍若斯,哈哈一笑,也不拔出,大踏步便向其中一條路走去,徒留那一陣陣似笑似哭的轟轟迴音。

    自作堅強地走過二個岔路口,文之隱忽聽得耳邊有人輕輕一笑,這聲音雖是輕極,在文之隱耳裏聽來卻有如雷轟濤擊一般,心道:“這是她的聲音!”大喫一驚,急叫道:“雨兒妹!你在哪裏?”

    一言方落,又是二聲輕笑,文之隱又驚又喜,聽着聲音來向,暗道:“是這一條!”急急向眼前一堆岔路中左首第二條岔路而走,轉過一個彎,赫然瞧見一個人影,文之隱大喜,叫道:“雨兒妹!”卻聽那人哈哈一笑,長身而起,卻是祁夏清。

    文之隱大喫一驚,失望之餘,滿腔沮喪之情盡數化爲憤怒,舉刀喝道:“我的雨兒妹在哪裏?你不把她交出來,我現在就要了你的狗命!”

    祁夏清笑道:“別這麼兇嘛!我聽足下說要在這裏迷路到死,我的龍妹顧念舊情,要我指點你一條明路,你不想聽那就算了。”

    文之隱一驚,心道:“果然是她的聲音!”急道:“是她叫你幫我的?她知道我在這裏迷路?”

    祁夏清笑道:“你當我祁夏清是甚麼人了?你們一共三人闖入我宮,我豈會不知?既然我知道了,我夫人又豈會不知?”

    文之隱聽他直叫若雨“夫人”,心中怒極,喝道:“你要娶她,那是休想!”

    祁夏清笑道:“你有甚麼好處,要我天仙一般的龍妹委身於你?你貌不如我,纔不如我,一生不過只會賣命罷了,你的命卻又值幾個臭錢?龍妹要真跟了你一生,那真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了。”

    文之隱迷路許久,心神早已大亂,此時聽他這般羞辱自己,只氣得七竅生煙,喝道:“你要打贏了我,再來說嘴!”繩索一抽,一記“曉風殘月”,狠狠朝祁夏清頸上抽去。

    祁夏清哈哈一笑,卻不舉手招架,文之隱眼見就要得手,嘴角微微一揚,突聽一人嬌喝:“別打他!”

    文之隱一聽,急急將繩索收回,他內力強勁,回收又急,那繩索登時在他額角打裂了一道傷口,但他絲毫不以爲痛,只道:“雨兒妹?你在這裏麼?”原來他已聽出這聲音正是若雨所發。

    若雨低聲道:“是我。”

    文之隱大喜,笑道:“爲甚麼不能打他?”

    若雨微一躊躇,道:“他……他曾經照顧我三年衣食,你別打他。”

    文之隱終於尋見若雨,滿腔怒火登時化得無影無蹤,微笑道:“好罷,我不打就是,你快出來,你知道我有多想你麼?”

    卻聽若雨幽幽嘆了一口氣,久久不應,文之隱一奇,道:“你不出來麼?”

    只聽若雨又是一嘆,低聲道:“我不出去。阿隱哥,我……我對不起你,自我這幾天重又見到這祁教主之後,我……我……我終於知道……其實我……我……還是很想念他。你快回去罷,以後……你就忘了我……再也不必回來找我了。”話聲雖低,語氣卻是堅定無比。

    文之隱大喫一驚,只覺全身好似一陣轟雷劈過,雙手一鬆,繩索單刀同時落地,顫聲道:“你……你……你說甚麼?”

    若雨又嘆了一口氣,低聲道:“我……我會叫他送你出去……希望你以後……能自己好好活着……對不起……是我虧待了你。”

    文之隱只覺全身一陣輕飄飄的,渾不知自己到了何處,雙腿一軟,不覺跌坐在地,急叫道:“雨兒妹,你快出來,難道你連再見我一面都不肯麼?”卻聽半晌沒一點聲息,文之隱屏氣凝神,只盼等到她的回答,連淚水悄然落下也不敢弄出一點聲音,良久良久,終於聽見若雨緩緩說道:“我不出去。我心裏既然有了清哥,實不能再和你見面。你去罷!我……我真的對不起你。”

    文之隱急道:“你快回來!快回來我身邊,你答應我……要跟我走過一輩子的……難道……你……你……”說到這裏,忽覺喉頭一哽,再也說不下去。

    祁夏清微微一笑,道:“龍妹,你先回完人園等我罷,我會照顧好這小子的。”

    若雨道:“好。”又是幽幽一聲嘆息,隨即聽她腳步聲響,顯然是已經去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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