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寒劍江湖 >第989章 俠客隱(211)
    從進到鍥鏤幫總舵依靠了不少機括來看,鍥鏤幫中一定有至少一名巧匠,幫助幫衆打造如此祕密的基地。但只有容強等極少數人知道,正是這名鍥鏤幫幫主,除了雕鏤飾品的技術是一等一外,更可被譽爲全國最厲害的巧匠。他以前在家鄉居住時,就曾替髮妻在家門前造出水車,後來也替武功高強的丈母孃打造獨門暗器,更做了幾把神兵利器留在山上,瞧瞧之後是否能傳給唯一的兒子。總而言之,在自己的臥室弄點機關做間密室,於他只是需要一點時間,卻毫無困難。

    伍尚步於黑暗之中,熟門熟路地摸到了一塊圓石,向右一轉,前方的石門“隆隆隆”地開了。

    伍尚走過幾道門,終於到了一個溫度甚高的地方。那是一間三丈見方的房間,最底一面牆之前擺着一個大熔爐,左右二面牆則擺着高且寬大的藥櫃,上面貼着各種藥材的名字。二個打着赤膊的男人站在右首的藥櫃之前,低聲商量着,於伍尚的到來卻恍若不覺。

    伍尚見二人如此專心,自走到熔爐之前,見上面放着一柄金鏟,金鏟正中央有一處雞蛋大小的凹陷,裏頭煮着殷紅色的液體,正起着細小的氣泡泡沸騰着。

    伍尚聞着有些苦澀的藥味,皺了皺眉頭,道:“怎麼樣了?”

    二人擡起頭來,直望着他,其中一人開口說道:“這種事哪是那麼容易的?從我們爺爺的爺爺的爺爺開始,一代代都在煉製長生不老藥,現在還有誰活在這世上?我看倒只有這個念想長生不老,才讓我們一代一代煉着。”

    另一人道:“要不是你給我們喫的喝的住的花的,我們應該也早要放棄,另謀生路去了。”

    先一人道:“你不如放棄了罷,反正就算煉成了,給別人刀子一捅,還不是照樣死翹翹?我可不相信我們煉的這藥能讓人刀槍不入。”

    說完這話,二人一同轉身,直挺挺的站着。這二人的身形一般精瘦,臉蛋一般的橢長,全身因爲長期煉藥透出一股詭異的褐黃色,加上神情憔悴,眼眶凹陷,瞧上去好似幾日未眠。這二人是對雙胞胎,一曰糜長,一曰糜幼,就差在糜長的頭率先探了出來。然而在二人學會自己名字以前,他們父母是否弄混二人,卻是老天也不知道了。

    伍尚嘆道:“我自然知道這等東西不可能是萬靈丹,但你們能明白嗎?親眼看見最愛的人離世的那種痛楚,尤其是在你功成之日,滿心期待見到對方之時!她留下了唯一一個血脈給我,我絕不讓那孩子再次遭逢此事!”

    糜長道:“不懂是不懂,但我們就繼續在這裏幫你慢慢煉着。”糜幼道:“但成不成還是得看天意。”

    伍尚嘆道:“你們怎能對生死如此淡漠?”

    糜長道:“我們的前面幾代哪個不是懷着長生不死的幻夢死去?”糜幼道:“若你從小就在思考這個問題,卻終於發現這是個天底下最大的笑話,自然會看淡生死。”

    伍尚長長嘆了一口氣,在方室中走了一會,端詳許久糜氏兄弟乃至其父祖先前煉出的幾枚奇怪丹藥,便自轉動機括離開此地,心道:“彭兄弟出去十餘天,不知見到倚馬和那孩子了沒?唉,秦砷生得清秀可愛,腦筋聰明靈活,尤其喜歡與我親近,真希望我那孩子未來也像他這樣纔好。”心念即此,卻又想起了伍銷投義正辭嚴的一番交代,不禁嘆了一口氣,心想:“誰知道我有個孩子呢?誰又知道我總把砷兒當自己兒子看待?最好測出他的心性究竟爲何,否則錯信之不好,錯疑之也不對。”

    復說那日容倚馬救走秦砷後,便僱了輛大車,坐在裏頭親自照顧之,秦砷卻只是昏迷不醒。他親眼看見雷凌將秦砷擊飛出去,推測是蟒鞭揮出的力道太大,令秦砷內傷未醒,於是揭開他的衣衫悄悄查看,果見他小腹之上橫過一道熱辣辣的紅痕,不禁嘆了一口氣,暗想先尋大夫給秦砷看了再回幫不遲。

    然而大夫還沒找着,夕陽已先落山,容倚馬只得先叫車伕尋間客店歇息。他抱着秦砷入店,正要完房間飯菜,忽聽一人叫道:“這不是門主嗎?”一回頭,卻見了魯不鳴、高均等十餘名鍥鏤幫幫衆,正是伍尚派出照應秦砷等的彭見一行人。

    容倚馬又驚又喜,卻搖了搖手,轉身先將秦砷放入客店房中,才轉回大廳,與衆人招呼過後,將秦砷與南淺爭執的來龍去脈略略說了。

    魯不鳴聽知平時活潑可親的秦砷竟給雷凌打傷,大感憤怒,道:“小頭跟秦兄弟鬧不合跑了?他甚麼時候這麼不會看狀況?要是有他在,容大哥去捉雷凌,帶回幫中,我們一來幫秦兄弟報仇,一來也少叫那冒充的南大俠之子亂七八糟地追着秦兄弟跑來跑去。”魯不鳴總是自信於自己的判斷,又是門下最常發話之人,秦砷也格外看重對他的催眠功夫,一段時間相處下來,魯不鳴已堪稱秦砷的代言人,對他一切所言深信不疑。

    容倚馬嘆道:“其實不只如此。小頭見到秦兄弟後的反應着實不太尋常,明明日前我和他才仰賴秦兄弟殺了不少烏賊,小頭竟然刻意說謊,將他塑造成殺害宰相的兇手,氣得我打了他一巴掌,他纔不憤離開。不過現在想想,是我太莽撞了,小頭向來不是這種人,或許他是想看看敵人對於我們有人認爲秦兄弟殺了駱相作何反應,畢竟那雷凌也是給小頭一逼才承認罪行的。”

    高均心道:“你們怎便知道必不是秦砷殺的人?”卻沒有開口說出。

    玉門門主彭見道:“總之幸好幫主高見,我們來此接應,容大哥也不必自己煩惱啦!依我看,我們先將秦兄弟接回總舵,讓幫主放下心來,請大夫甚麼的一會再說罷。容大哥,你認爲呢?”

    容倚馬心道:“一位門主、二名在我石門的重要人物,幫主本來極放心我和小頭同行,卻因秦砷一人多派了這許多人馬……”道:“彭兄弟所言甚是,我們愈快回去愈好,然而秦兄弟受傷不宜奔波,我先去向幫主覆命纔是。”彭見道:“容大哥有理。辛苦了。”容倚馬道:“不會,彭大哥自己當心。”飯也不吃了,就快步離了客店。高均望着他的背影,似是想了片刻,突然起身追了出去。

    高均叫道:“門主!”容倚馬回頭道:“高兄,甚麼事?”高均道:“小頭平時自抑內斂,只有我們石門知道他在幫中僅次於幫主和幾位門主聰明,他不惜說謊也要挑出秦砷之事,恐怕不只是用計。”

    容倚馬道:“噤聲!我自然也瞭解小頭,依我所見,他必因對秦砷動疑,要趕在秦砷回幫以前向幫主稟告一些事,纔會先行離開。我此時先走也是此意,魯兄心思單純了些,你和彭兄弟幫我留神一會。”高均道:“是。”壓低聲音道:“門主最好想些方法測試之,必要時趕他出幫。”容倚馬點點頭,不再說話,就自別過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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