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奉先臉色一沉,他終究是年輕人,如此憋屈之事,他又如何甘願接受?他餘光瞥向天空,暗忖若是老天真關愛沈雲飛,那他寧願逆天改命,也不甘於臣服如此安排!心念至此,楊奉先重拾信心,膽色壯大,長嘯一聲,銀槍忙不迭地殺向沈雲飛。
沈雲飛目光一凜,謀定後動,雙手一揚,氣勁射出,往楊奉先槍尖刺去。楊奉先只覺銀槍劇震,險些脫手,幸好他連忙運功提氣,硬生生將這股疾流暗勁鎮壓下來。但是,此舉卻令他攻勢漸緩,沈雲飛抓其破綻,身子飛出,雙爪一探,迅若閃電,勢如奔雷,穿破重重槍影,頗有山雨欲來風滿樓之勢。
楊奉先來不及回神,沈雲飛人已撲至,,雙爪電射。遠水救不了近火,楊奉先知曉現在收槍格檔爲時已晚,立時騰出一隻手,掌立如刀,橫擋胸前。
原以爲沈雲飛會直搗黃龍,沒想到沈雲飛虛晃一招,猛一矮身,雙爪化圓,朝楊奉先小腹攫去。楊奉先大驚之下,運勁抵擋,周身純陽真氣歛入腹部,形成一股剛猛氣勁。
沈雲飛虎軀俯前,施展混元白虎爪,一招雙蛟搶珠,朝他腹部處印實而去。楊奉先原本以爲憑藉純陽真氣護體,頂多受些皮肉傷,但結果仍出乎他意料之外,沈雲飛雙爪攫來,他頓時感到腹部劇痛,彷彿被人挖了一個口子,扯出腸子和胃,痛不欲生。
楊奉先大汗淋漓,施出渾身解數,毫無保留,將真氣全部貫入沈雲飛的雙爪,打算魚死網破,這才令沈雲飛眉頭一皺,不得不當即收招。楊奉先悶哼一聲,往後跌去,整個人搖搖晃晃,步伐踉蹌。他低頭一瞧,腹部傷口其實不深,僅有五指爪印,但他方纔卻覺得撕心裂肺之痛。
當然,這絕對不是他的錯覺。
混元白虎爪本就不是撕裂傷口,而是透過肌膚,傳入至陰真氣,造成五臟六腑的損壞。搭配冰蠶手套,至陰至寒,楊奉先只覺強烈寒氣竄遍全身,冷得他直哆嗦,雙手不停抖動,鏗地一聲,他再握不住銀槍。
楊奉先運功調息,企圖以楊家內功心法,運轉純陽真氣,壓住這森森冰寒。換作尋常,不到半盞茶左右,他便可散去這股寒勁,可如今他人仍在擂臺上,沈雲飛是不可能給他這個機會!
果不其然,沈雲飛飄身落下後,再次拔地衝天,雙爪如出鞘利刃,離弦之箭,朝楊奉先攻去。楊奉先強壓傷勢,右腳踩着槍桿,運勁一踏,將銀槍往上彈起,轉了半圈,重新回到手上。他扭腰一晃,一道道銀芒再次迸現,氣勢依舊懾人。
外表雖然依舊盛氣凌人,但以沈雲飛這等高手的眼力,不難看出楊奉先早已是強弩之末,黔驢技窮。沈雲飛眼中寒芒暴閃,五指如鷹爪張開,楊奉先猛烈出槍,兩股
勁氣來回激盪。沈雲飛看上去仍遊刃有餘,楊奉先卻已是運功全力抵抗。楊奉先咬着牙關,只覺得有一道無形的氣牆,抵消了他那勢如猛虎的槍勁,無論如何也震退不了沈雲飛。
數十回合後,楊奉先終現疲態,沈雲飛一鼓作氣乘勝追擊,側腿一踢,銀槍竟飛了出去,落到了數丈外的地上。楊奉先大驚失色,想要擡手抵擋,卻見沈雲飛佇立不動,雙手負後,靜靜地望着他。
楊奉先頓時明白了答案,目光低沉,沒有動靜。
尊嚴告訴他不能輸,但理智卻告訴他已經敗了。
江湖上劍客常說劍在人在,劍亡人亡,以此比喻他們品格氣概。
換作是使槍好手,何嘗不也一樣?
楊奉先想起楊家堡的家訓,其中一段便是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雖然楊家子弟不畏死,不屈服邪道,但從未說過不許敗,因爲輸也是一種經驗累積。反省自身,方可成大器,這是許多高手一路走來的心得。正如古人所說,不經一番寒徹骨,焉得梅花撲鼻香?
內心幾番掙扎後,楊奉先深深地嘆了口氣道:“我敗了。”
“承讓了!沈雲飛抱拳道。
臺下的浪九鴉笑而不語,他知道沈雲飛在江湖上的傳聞,常常被很多人誤解,但沈雲飛其實是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如此耿直灑脫之人。眼下他對於楊奉先的態度,就象是英雄惜英雄,雖然贏過了他,卻也敬重他這個對手。
直到楊奉先拾起長槍,悵然若失地下臺,衆人這才終於回過神來,紛紛鼓掌喝采。
掌聲持續很久,一直到其他人上臺,凌莫開口制止,聲浪這才逐漸消失。不過,伴隨着沈雲飛和楊奉先比試的結束,有些人也開始離席,因爲他們認爲今日最精彩的勝負已經結束了,剩下的比試味同嚼蠟,毫無可看性。
浪九鴉又是最後一個出場的,他環顧四周,留下來的人數比想象中多,但他卻很清楚這些人想看的人是他凌戰,而不是自己。
雖然凌玄名面上是金烏榜第一,但多數人可沒老眼昏花,他們心知肚明凌戰纔是金烏山莊年輕一輩的第一人,其實力就算面對楊奉先,亦是不惶多讓。若非這次晉級之人有沈雲飛,他們幾乎斷定凌戰必能奪冠,尹文仲雖然也不弱,但比起凌戰來說終究還是遜色一籌。
凌戰緩緩上臺,他目光炯炯,氣宇軒昂,整個人如同一座小山,步伐穩重,給人一股無形的震懾之威。反觀浪九鴉,佇立在那裏,一動不動,,身上全無氣勢,令人不禁懷疑他是被嚇傻了。許多人雖對他贏過凌玄感到很驚喜,但卻沒有人看好他與凌戰的對決,多半認爲他會敗下陣來。
凌若煙盯着擂臺上的一舉一動,她是少數知曉浪九鴉的底細的人,所以很清楚知道凌戰不可能是浪九鴉的對手。但是,浪九鴉出現在此,可不是爲了拔得頭籌,而是恰恰相反,他是爲了輸給凌戰才存在的。
按照原先計劃,浪九鴉可替凌戰得到決賽資格,無奈事與願違,殷鴻的死讓整件事麻煩起來,最終妥協的結果,便是讓兩人提早交手,分出勝負。
言雖如此,凌若煙仍然有些緊張,她不認爲浪九鴉會破壞約定,但她害怕凌戰出手太狠,很可能會因此讓浪九鴉受傷。不過,魚與熊掌不可兼得,倘若凌戰手下留情,又容易讓人看出破綻,從而懷疑二人有所勾結。
凌若煙心中忐忑不安,暗自祈求事情圓滿結束,千萬別出任何意外。
凌戰執劍而立,目光罩定在浪九鴉身上,緩緩道:“昨晚雖然發生些許憾事,但今日還望閣下施出全力,莫要因爲心生愧疚,故而心慈手軟。”
沈雲飛聞言一怔,不禁眉頭大皺,凌戰這番話乍聽之下好像沒什麼,但仔細一想,浪九鴉既不是殺害殷鴻等人的兇手,爲何要有所內疚?一旁的凌若煙臉上也有些不自然,她抿起薄脣,也覺得凌戰說這話略顯欠妥,反而好像是在說浪九鴉間接害死了凌玄。
果不其然,衆人紛紛交頭接耳,私下談論起來。他們雖然保持低聲細語,但多少還是聽見殷鴻和裘鋒的字眼,兼之這些人以古怪的眼神投向浪九鴉,時不時還指指點點,不難想象他們認爲浪九鴉與這兩人的死有關。
凌莫拍了拍手,示意讓衆人安靜下來,旋即移前兩步,說道:“這是今天最後一場比賽,我想你們應該知道規則,所以也不多說了。”
正當凌莫要退後之際,浪九鴉忽地道:“且慢!”
凌莫皺起眉頭,問道:“怎麼了嗎?”
浪九鴉雙手負後,不疾不徐道“我聽聞這次比武招親,明文規定不許使用暗器,我想知道暗器的定義爲何?”
“小子,你是故意耍我嗎?”凌莫臉色不悅。
不光是他,臺下衆人也很是不滿,彷彿浪九鴉提出一個非常愚蠢的問題。
“我只是擔心我會不會違反規則。”
“莫非你打算用暗器?這是不允許的!”凌莫說道。
“不知道這樣算不算暗器?”浪九鴉從方纔破碎的地板上,撿起一塊比銅錢還小的碎石。
凌莫緩緩道:“這種石子並非刀刃毒針,當然不算暗器。”
“如此說來,錢也不算吧?”浪九鴉拿出幾枚銅錢,在空中晃了晃。
“你到底想說什麼?”凌莫有些不耐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