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殘唐局 >第一百四十二章 天外飛仙
    楚江開這一招劍法當真是精妙之極:先是這一分爲二的身法,便能以假亂真,迷惑對手;再有這飛流急湍般的劍勢,非但十分迅猛,而且變化多端;最後也是其最爲精妙之處,這是兩招合爲一招的劍法,不僅招式銜接自如,毫無停滯之感,而且變換極其巧妙,常在劍勢最盛時抑或是力道用老時忽然變招,最是令人防不勝防。

    裘繼雙掌撲空,眼前卻是一寒。裘繼沒料到楚江開能使出這般變化巧妙的劍招,心下驀地喫驚,他不及收掌便連忙使個「驚犬臥背」的身法。只見他上身疏忽下墜,如一條白狗忽然被人掀翻一般。饒是裘繼應變機敏,身法迅捷,他胸前仍被楚江開刺破了兩個劍洞。

    楚江開雖然刺出了兩個劍洞,可他心中並無一絲歡喜。只因他雖然兩劍都刺中了裘繼的胸口,可僅僅刺破了衣衫,再不能深入一分一毫。原來裘繼在身子下墜之時,便以腰腹之力將懷中的誅唐會至寶「綠玉杖」往上震了幾分,不偏不倚,恰巧抵住了「太白劍」的劍尖。這「綠玉杖」似金似木,似石似玉,是誅唐會的傳承寶物,自然堅如磐石,韌如蒲絲,縱是鋒芒如練的「太白劍」也難傷分毫。

    這一招是楚江開的殺招之一,此時一擊無功,劍勢已老,身法已盡,卻把自己落個險地——只因高手過招,生死勝負都在毫釐之間。裘繼雖然狼狽,可到底是當世最頂尖的高手,哪裏肯錯過這等機會?當下雙掌不收而旋,掌勢依舊,好比翻江倒海一般,直拍向半空中的楚江開。

    龍掌交錯,龍吟奔鳴,楚江開避無可避。一旁衆人也是喫驚不小,都提心吊膽起來。裘繼雙掌拍實處,一片「嘩嘩啦啦」之聲,不絕於耳。只見空中一朵青蓮砰然破碎,化作了點點青芒,隨風漸散,而楚江開卻不見了蹤跡。這自然是《青蓮訣》中的絕技——「青蓮化身」。楚江開仗着這等神乎其神的技法,也躲過一劫。裘繼見了,又暗讚道:「咦,天下竟有如此神奇的武功,罕見!罕見!」

    就在此時,只見天風乍起,沙塵飛揚。天空盡頭似有人語,其聲已漸不可聞,只隱約聽得半句:「大鵬一日同風起,扶搖……」餘音方消,繼而在高空中又傳來陣陣低吟:「假令風歇時下來,猶能簸卻滄溟水!」聲如悶雷,滾滾不息。

    聲未盡,憑空消失的楚江開便如一點流星墜落,凌空而下。這凌空而下的除了楚江開,還有一團波瀾起伏、聲勢澎湃的浩大劍芒。一眼看去,好比是一座高山巨崖跌落海中,擊起了千丈高的滄溟之水!

    裘繼見了此等劍勢,自不敢怠慢。當下左手起一掌,掌風急急拔地而起;右手舞起「綠玉杖」,連抖數十次,同時身形也連動數十次。只見杖影婆娑,綠跡盪漾;又見人影飄忽不定,白蹤時出時沒,一時間白綠交錯,人杖難分。

    楚江開的落天一劍與裘繼的掌風杖影相接,頓時龍掌奔騰如上古洪獸,杖影層疊似九天巨網;劍勢更是磅礴浩蕩,睥睨四野八荒。剎那間,便如天崩地裂,山呼海嘯一般,氣浪炸裂處,波及方圓十丈,驚得衆人連忙後退。十丈內,一切都化作了齏粉。

    終於,龍掌破碎,杖影消散。裘繼手執「綠玉杖」挺拔而立,衣衫上已是道道劍痕,垂若柳條。劍勢也不再波瀾,殘風盡頭露出一柄寒光似月的劍——「太白劍」。而握着「太白劍」的自然是飄然而落的楚江開,衣衫凌亂破碎,散如飛花。

    一招畢,兩人並不耽擱半分,繼續施展手段。裘繼此時「綠玉杖」在手,使作半槍半棍,且攻且守。這杖法變化無窮,靈動之極,與龍掌輝映起來,當真是剛柔並濟,進退自如。綠痕璀璨之下,與《太白劍法》的白光相得益彰。楚江開與裘繼從早到晚,鬥了近千招,仍是不分勝負。一個劍法劍意未盡,一個掌風杖影不衰。

    衆人都看的癡了,一個個半張着口,卻沒有發出一絲聲響;一個個瞪大了眼睛,生怕錯過一絲一毫,哪怕他們看不懂其中的奧妙之處。忽然間,天外悄悄劃過一抹青色,毫無聲息,毫無波瀾。那一抹青色迎風見長,瞬息而大,眨眼間已到衆人眼前。

    衆人凝目視之,那抹青色竟是一朵碩大的青蓮。這青蓮大如一座蓮臺,其上纖毫畢現,栩栩如生。花瓣花蕊熠熠生輝,蓮蓬蓮子青翠欲滴。這青蓮旋轉而來,只覺流光四溢,燦若星辰,勢如長虹,不奔向別處,卻直撲向正鬥得難解難分的楚江開與裘繼二人。

    楚江開與裘繼兩大絕頂高手過招已到了水火之勢,都暗攢了一口氣,誓要分個高低上下、勝敗輸贏,此時萬難罷手。而這青蓮卻輕易撞入劍芒綠氣之間,分開了兩股力道。非但如此,還將二人各震退了三步。

    楚江開見了這青蓮,心神不禁一震,當先收起「太白劍」,朝天外喚道:「師父!」話音未落,只見一道白色身影從天際滑落。那朵青蓮卻倏忽散作一團青氣,漸作人形。剎那間,天外的白色身影已閃進青氣之中,白影青氣重疊交合,須臾間已是一人揹負雙手而立,來到衆人眼前。

    衆人都分不清是人撞進了青氣,還是青氣幻化成人,只見那人約莫四十多歲,有着中等身材,髻插雲簪,腰懸玉玦,留長鬚,點朱額,眉目間若隱若現,一眼竟看不真切。其衣袂飄飄,步不生塵,頗具仙風道骨。

    衆人都道是神仙臨凡,一時不敢仰視。王仙芝見了這人,神情也變得激盪起來,朝着來人深深一禮,拜道:「李先生!」

    黃巢心中則暗忖道:「他就是楚江開的師父麼?看樣子與王仙芝也大有干係。」

    這來人正是楚江開的授業恩師,王仙芝的指路先生,《青蓮訣》的集大成者——李承白。李承白方纔那一招縹緲瀟灑的身法喚作「天外飛仙」,同樣是《青蓮訣》中的絕技,卻又比「青蓮化身」高明瞭許多。

    李承白目光流轉,輕輕掃過衆人,最終停留在王仙芝與黃巢身上,繼而開口,彷彿仙音縹緲:「天下苦唐久矣。二位將軍俱是人中之傑,而今興兵除暴,本當兩舸爭先,齊頭並進,何故同室操戈,一門生芥耶?」

    王仙芝唯唯諾諾,連稱不敢。黃巢見了這等人物,知道是世外的高人,也不敢怠慢,當下言道:「自起兵以來,黃某不敢有一日懈怠,更不敢對草軍生有二心。今日當着衆人之面,黃某起誓:定當打破長安,殺盡奸佞,以拯萬民於水火。至於王大將軍,是反是降,全由他去,草軍即便少了他王仙芝,還有我黃巢!」言罷,不再理會王仙芝衆人,與黃揆、劉鼎、裘繼三人轉身告辭離去。

    李承白麪色絲毫不變,也不稍加挽留抑或阻攔,任憑黃巢四人從容離去。王仙芝見黃巢如此羞辱他,心中氣惱,奈何在李承白麪前不敢發作,只得暫時作罷。見黃巢等人離去,王仙芝忙將李承白請到行轅之中,並把諸票帥等人讓了出去。裴偓也識時務,早把朝廷使節暗中送走。如此一來,行轅中就只剩下李承白、王仙芝、楚江開三個人。

    王仙芝看了一眼李承白,仍是高深莫測。他深怕李承白因朝廷招降之事見責,不禁戰戰兢兢再無往日神采,囁喏道:「李先生,我……」

    李承白聲音仍舊縹緲,聽不出喜怒:「仙芝啊,還記得當初我爲何讓你起兵反唐麼?」

    王仙芝已是冷汗涔涔,衣衫浸透,吞吐回道:「當然……記得。」

    那時的王仙芝不過是一介鹽商,半個遊俠,並無大志,也無雄略。雖也常做些除危扶困,行俠仗義的事,到底不過一個綠林草莽。可自從遇到了李承白,王仙芝的一生就變了。李承白的出現給了王仙芝野心,也給了王仙芝勇氣。李承白指點他起兵反唐,爭坐江山。至於李承白爲什麼要他造反,王仙芝沒有問,也不敢問。於王仙芝而言,李承白就像神仙臨凡一樣。自那以後,王仙芝便一直將其奉若神明,不敢褻瀆半分,不敢違拗半點。

    楚江開這才知道,原來草軍起義竟是自己恩師籌謀之事。換句話說,師父纔是這支草軍真正的主人!

    李承白又道:「莫說區區一個禁軍押牙,便是一方節度,也不過人下之臣,又哪裏比得上坐擁這錦繡江山來的風光?」

    王仙芝心中一緊,不由唉聲嘆氣起來:「可李唐好比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我前番東挺西進連續兩次受阻,不得已被逼到了江淮之地。天下雖亂,可朝廷仍有百萬人馬,更兼許多忠臣良將,想來是他李家氣數未盡?」

    「李唐自安史之亂時氣數便盡了,不過是苟延百年。如今早已是強弩之末,難穿魯縞。雖有百萬人馬,卻由各方節度自行調度,不能一心而用。至於殿上的愚臣,城頭的莽夫,更不足爲慮。自陳勝吳廣以來,天下幾度易主,可見天命無常,只看花落誰家……」李承白頓了一頓,接着言道:「仙芝啊,自古江山更替,乾坤顛倒,都非一朝一夕之功。我當年曾觀星占卜,祈神叩只,得知這天命就應在你身上。人謀事,天成之,你切莫要自輕。」

    王仙芝聽了連連叩拜:「仙芝謹遵先生教誨,不敢遺忘片刻。可是先生,如今草軍雖然縱橫江淮,卻動搖不了李唐根基,該如何是好?」

    李承白道:「自古得中原者得天下——若想成就帝業,便須先佔得中原。你速速整軍北上,不可在淮南耽擱時日,並與那黃巢重修於好,邀其合兵一處,如此大事可成了。」說罷,不待王仙芝回話,已帶着楚江開飄然而出,不知所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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