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蛙叔叔,你還好嗎?”

    姜照一蹲在藤椅旁,看着那隻被小道士放在椅子上的小青蛙,他看起來和普通的小青蛙有點不太一樣,綠得很純粹,除了肚皮白白的,身上就沒有什麼多餘的花紋,它的眼睛也圓圓的,沒有別的青蛙那麼凸出,有點像她以前玩過的一款小遊戲裏那隻常常出門旅行的小青蛙。

    可是他看起來很沒精神,趴在小道士給他鋪的毛巾上,動也不動,姜照一等了好一會兒,也沒等到他開口說人話。

    “他受傷還挺嚴重的,一時半會兒是說不了人話的。”小道士換掉了那身髒兮兮的道袍,穿着一身休閒的衣裳,髮髻也不再用一根木簪扎着,這會兒長髮散下來,還有點溼漉漉的。

    他遞了一杯熱奶茶給她。

    “謝謝。”姜照一回到玻璃圓桌另一邊的藤椅上坐下來,她穿的毛衣比較寬鬆,袖子長到手掌,熱奶茶正好隔着袖子拿在手裏,也不太燙。

    “那他要到什麼時候才能好啊?”姜照一喝了一小口奶茶,又在看旁邊椅子上的小青蛙,他正用一雙眼睛在看她,也許,是在看她手裏的奶茶。

    “過段時間吧,”

    賀予星咬着珍珠,隨口說了句,他也許是也注意到小青蛙的舉動,他就笑了聲,“趙三春,你現在可是隻青蛙,青蛙喝什麼奶茶啊,別看了,你喝不了。”

    “你看這吸管,對這會兒的你來說,這吸管是不是就跟水泥管子似的,你嘴也張不了那麼大啊,死心吧你就。”

    小道士嘴有點碎。

    姜照一看見小青蛙艱難又緩慢地轉過身,拿屁股對着他們,好像是在無聲地表達他的不滿,她忍不住笑了一聲,可是下一秒,她又收斂笑意,忽然說,“爲了應夫人,他把自己搞成這樣,好像真的連死都不怕了。”

    “你是不是也覺得他像個傻子?”

    賀予星一邊的手肘撐在欄杆上,“我呢,是爲了我覓紅姑姑走這一趟的,那仗的是我身爲凡人,身上有地火,當然是不怕那些精怪的,但是他可不一樣,他跟那些精怪幹起仗來,那就是真的拿命去拼了。”

    他說着又喝了口奶茶,“我小小年紀,當然是不可能明白他那些情情愛愛的,但是你知道這隻青蛙跟我說啥?他說他活了一兩百年,就喜歡過這麼一個人,”

    “你說他到底看上應夫人哪點了?反正我印象裏,我就沒見過那女人幾回,但是我還挺感激她的,她養大了我姑姑,我姑姑呢,又和我師父一起養大了我……要是她當初沒撿我姑姑,我爸媽車禍死掉之後,我應該是要被送福利院的。”

    姜照一重新打量起眼前的這個小道士,她忽然有些好奇,“可是你怎麼會跟青蛙叔叔做搭檔呢?”

    “你是不是電視劇和小說什麼的看多了?”賀予星朝她笑,“以前嘛,據說九百多年前還是存在上界的,那時候修道的凡人可多了,但是後來上界沒了,凡人修道成了條沒結果的路,慢慢地也就沒有什麼人願意做道士了,凡人身上有了地火,我們這些道士哪還能靠這個喫飯……我們現今修行的人,又用不着靠跟妖怪勢不兩立來證明自己的道心,再說了,我也不是那麼不講理的道士,趙三春手上沒沾過血,我跟他啊,是不打不相識,他爽快,我們目的又是一樣的,同路搭檔也不是什麼稀奇事。”

    姜照一點點頭,覺得他說得很有道理,但隨即她又想起應天霜,“那非天殿呢?關於非天殿你又知道多少?應夫人很和善,跟你們同在青梧山上也是和平相處的,但是爲什麼鹿吳山的金措,還有那個朝雁,他們卻又不太一樣?”

    明明同出非天殿,但朝雁就那麼輕易地將應天霜殺了。

    “我聽我姑姑說,應夫人以前也是凡人來着,後來好像是他丈夫臨死前把所有的異力灌注到了她的身上,絜鉤擁有轉移自身能力的本事,所以即便她是個凡人,也承接住了他的異力,但結果就是,她不再是個凡人了,也說不清她到底是個什麼,我姑姑常聽她說自己是‘四不像’,也許連她自己都搞不清楚吧。”

    賀予星嚼了幾顆珍珠,又接着道,“我聽說他們非天殿也是要區分再誰手底下做事的,像應夫人,她入的是非天殿裏一位叫彌羅的大人門下,和朝雁同出一門,那像這坤城的馮家呢,他們跟非天殿裏另外一位大人糜仲是有些關係的,不管是彌羅還是糜仲,這兩個傢伙都是出了名的狠毒,當然非天殿裏也有比較溫和的派系,我聽說,有個山衣大人,是個女人,聽說她跟那兩位還挺不一樣的。”

    “山衣?”

    “嗯,查生寺好像就是她手底下的,除了她和那兩位,非天殿裏還有其他三位,一個叫葉蓇,一個叫繁雲,還有一個容震是常跟在他們那個神祕的殿主身邊的,至於那個殿主,聽說這好幾百年來都沒露過真容,外頭也就更沒人知道他的名字。”

    這已經是賀予星所知道的,所有關於非天殿的事了。

    非天殿裏除卻殿主和那個容震,剩下的五個人幾乎都將整個蜀中掌控在了手裏,他們同出一殿,但又暗自較勁,鬥爭不斷。

    姜照一聽了,低頭也不知在想些什麼,片刻後她擡頭,“既然這個非天殿勢力這麼龐大,你們也敢去找朝雁報仇?”

    “那總不能因爲害怕,就當這件事不存在吧?”小道士的奶茶已經喝完了,可他還在拼命吸底下的珍珠,“應夫人怎麼說,這一輩子也沒真的害過什麼人,她當初入非天殿,是彌羅逼她的,結果最後死,也是彌羅讓朝雁殺的……她生前,我姑姑跟她相處得不好,但那份情還是在的,姑姑放不下她的死,那我也不放不下。”

    “非天殿造惡太多,但這蜀中的精怪要麼入了非天殿,要麼就是零零散散地縮在人類社會或者深山裏,根本不敢和他們鬥,那未來呢?未來要怎麼辦?”小道士的神情變得有點嚴肅,“我不認爲非天殿裏的那些傢伙,他們會甘於被凡人掌控世界,而他們只能揹着光,當地縫裏的灰老鼠。”

    “我和趙三春兩個人當然是沒什麼力量跟非天殿抗衡的,但是殺一個朝雁,我們還是敢的。”

    而姜照一聽着他的話,卻忽然覺得這種跨越山水,一定要去堅持的復仇,好像在他的這番話裏忽然就籠上了一層悲觀色彩。

    一個朝雁死了,對彌羅,對非天殿根本造不成絲毫的損傷,但他們仍要去報這個仇,也許就是一種無奈的反抗。

    有點天真,有點草率,但好像他們也真的是沒有別的辦法了。

    這一瞬間,

    姜照一忽然發現,好像籠罩在蜀中的陰雲,遠比她想象中的還要深厚,現在的凡人看不到,但那並不代表,以後的凡人也看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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