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雁,這是怎麼回事?”

    彌羅拄着拐走進門,面色晦暗。

    “大人,李聞寂的那個凡人妻子有一隻異獸。”朝雁說着,低下頭,“似乎是朏朏。”

    “朏朏?”

    彌羅有一瞬驚詫,隨即他收斂神情,“你是怎麼辦事的?她身上有什麼東西,你難道沒查過?”

    朝雁垂首不語。

    他的確也沒料到姜照一會有一隻朏朏伴在身邊,他昨日用的三株樹所結的珠子研磨而成的塵霧,不論是對凡人還是精怪異獸,都有短暫的迷惑作用,那隻朏朏當時應該就在她身上,只是也同她一樣失去意識了。

    “大人,她即便是跑了,李聞寂也一定會來。”

    他開口說道。

    “怎麼?你的意思是,她跑了就跑了?”彌羅笑了一聲,看向朝雁的目光莫名有些發寒,“那穹澤花呢?她一個凡人,卻進了我的密室,帶走了我的穹澤花?”

    朝雁垂着頭,讓人並看不清他此刻的神色。

    “朝雁,你十六歲就跟在我身邊,這麼多年了,在外頭的許多事都是你替我辦妥的,”彌羅打量着眼前這個青年,他面上露出些笑容來,看起來竟也有些和藹可親,“但你還是太年輕,有些地方難免會疏漏。”

    “抱歉,大人,我一定將她抓回來。”朝雁低聲道。

    彌羅拍了拍他的肩,宛如一個和善的長輩,“來日方長,不着急,先將眼下的事辦好。”

    他才靠近,濃重的血腥味迎面而來,朝雁垂着眼睛,面上沒有多少表情,指節卻緊了緊,但還未開口說些什麼,卻聽見“砰”的一聲。

    他擡起頭,正見院門被震碎,外頭的精怪全數跌入了兩旁的淺池裏,鮮血飛濺,當場氣絕。

    彌羅微眯着眼睛,看着那片煙塵之間,一個年輕男人從暗沉沉的陰影裏走出來,他步履輕緩,可這檐下的燈火照見他烏濃的短髮,蒼白的側臉,卻有種詭祕的美感。

    在他身後緊跟着的,還有一箇中年發福的男人,和一個穿着灰白道袍的少年。

    “彌羅先生,這麼快就過河拆橋,不太好吧?”

    李聞寂在院子裏站定,輕擡下頜,“我的妻子,在哪兒?”

    “先生對夫人果然是情深義重啊,”

    彌羅眯着眼睛笑起來,片刻後卻又慢慢地收斂神情,“先生可知你來這一趟,很有可能就走不了了?”

    他說着便做了個手勢,緊接着地面忽悠火焰燃起來,一簇簇地襲向李聞寂三人。

    賀予星嚇了一跳,被趙三春拽着往後退了一步,才見那火焰在地面夠了出繁複的符紋,他似乎在師門的舊籍上見過。

    火焰沖天,形成九道光柱,將他們三人都困在了其間。

    淺池裏的水倒映着這耀眼的光色,複雜晦澀的文字在其間不斷流轉,散着暗淡光芒的線繩忽然纏住了他們的手腳和腰身。

    但賀予星是個凡人,線繩似乎對他無效,他只稍稍一擡腿,便輕易掙脫了,但反觀趙三春,卻被那繩索灼傷了手腳。

    “濁其靈,晦其身,消殺於瞬,乾坤亦正……這是誅靈的法陣!”賀予星終於想起來了,他不由看向李聞寂,“先生,這原本是我們師門裏的東西,是專門用來消殺妖魔精怪的。”

    從前修仙道門鼎盛之期,這誅靈的法陣便是青梧宮的立身之本,只是如今靈氣衰微,沒有凡人能再行修行之事,這從前的立身之本,也只能在藏書樓裏積灰了。

    只是如今要擺弄這法陣,所需的靈物便更爲罕有。

    賀予星想起來數年前的那場大火,他彷彿一瞬明白了些什麼,他驀地擡頭,看向那火焰縫隙裏,在臺階上站着的老者,“當年青梧宮的那把火,是你放的?”

    那場大火,燒了半個藏書樓,但幸而他和師父前一天將許多書籍都搬下了樓,準備要在後院曬一曬,但還有一些重要的典籍沒來得及搬走,他那時以爲那些書都燒燬了,他也以爲師父是爲了救火而死的。

    “看來彌羅先生今夜,還真是下了血本。”

    李聞寂垂眸,瞥了一眼那纏在自己腰間的東西,聲線低靡,喜怒未知。

    “對付先生這樣的人物,我怎麼能不花費些功夫?”

    彌羅面露笑容。

    而李聞寂輕瞥他衣袍下那雙完好的腿,“既原本就不是個人,又何必要執着一副凡人的皮囊?”

    他擡眼,看着彌羅面上笑意微僵的模樣,眼底添了幾分嘲諷。

    彌羅還未開口,卻見那被誅靈陣法圍困在其間的年輕男人只略微撣了撣衣衫上的褶皺,那原本纏在他身上的繩索便鬆垮垮地落了地,破碎成一道光色,轉眼消失無痕。

    他瞳孔微縮,滿臉驚詫。

    趙三春疼得一腦門兒都是汗,直到李聞寂手指間的流光落在他身上,截斷了繩索,他才從那種綿密的痛苦裏解脫。

    朝雁看見李聞寂周身有強烈的氣流散出,驟然擊碎了那一道道的光柱,而流火四散,罡風濺起來淺池裏的血水,徹底澆滅了重重的火焰。

    按理來說,沒有任何妖魔精怪能這樣輕易掙脫誅靈法陣,原以爲今夜彌羅與李聞寂註定兩敗俱傷,但眼下這情況卻並不一定。

    見諸多精怪朝李聞寂一擁而上,朝雁卻瞥了一眼彌羅,隨後默默地退入黑暗,悄無聲息地消失。

    賀予星手裏的雷電符一個接一個地貼出去,那些精怪猶如被雷電擊中一般身體止不住地顫抖,隨後強大的氣流如刀刃一般割破他們的脖頸,震得他們飛出去,落在地上便沒了氣息。

    “你……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彌羅看着李聞寂一步一步朝他走來,他面上已有些不夠鎮定,此時,他再不相信眼前此人是什麼兔子,他甚至不可能會是妖魔精怪。

    任何妖魔精怪在誅靈法陣裏,一定會顯形,即便他修爲再高。

    天邊電閃雷鳴,檐下燈籠被寒風胡亂吹着,彌羅屏息凝神,掌中混沌的氣流涌現,他臉上鬆垮的皮肉更顯醜陋。

    彌羅的本事不比糜仲,他襲向李聞寂的招數顯然並不奏效,而地面火焰再起,反覆的符紋再度由流火勾連出一道光柱,將他和李聞寂都圍困在了其中。

    如繩索般的光線纏住他的身體,他不由瞪大雙眼,反射性地看向右邊的迴廊,可原本站在那裏的人不知道爲什麼早已經消失不見。

    “朝雁!”

    彌羅怒吼一聲,他的臉開始有了變化,一身的衣衫也盡數撕裂,一雙腿在濃煙裏幻化爲八隻觸手,在地上蜷縮又舒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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