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在北城常喫的那個味道,一模一樣。
她坐在窗前,視線望着與她隔了一條街的屋子。
燈一直沒開。
也不知他現在怎樣了。
幼時都是有着鴻鵠之志的人,大了以後,唯獨他一個人走向了現實。
他應該也有過怨懟吧,那般桀驁之人,一身反骨。
偏就活成了他最討厭的模樣。
一塊糕點喫完,江苑又去刷了一遍牙,然後才上牀,關燈睡覺。
夜,幾分安靜,偶有風聲。
如同怪物低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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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陣子很忙,經常連坐下來休息下的時間都沒有。
一天十幾臺手術,哪怕她不是主刀,仍舊累到雙腿打顫。
從手術檯出來,扶着牆就坐下了。
也顧不上那點潔癖。
太累,累到沒力氣繼續往前走。
其他醫生摘了口罩過來,問她要不要一起去喫飯。
江苑搖了搖頭,勉強站起身:“不了,你們去喫吧。”
她回到休息室換了衣服,往科室走,卻看到了坐在裏面的賀輕舟。
他不知是何時來的,西裝革履,穿着周正,哪來還有昨日夜晚半分的狼狽。
瞧見她了,衝她笑笑。
江苑疑惑的進去:“你怎麼來了?”
他說:“給你帶了午飯。”
瞧見周圍那些醫生投來的看熱鬧的眼神,以及一些探尋,江苑輕咳了一聲,讓賀輕舟過來。
她帶他去了休息室,讓他以後不用再來了,樓下有食堂,她去那裏喫就行。
賀輕舟卻說:“我知道的,你喫不慣食堂的飯菜。”
他把飯盒蓋子揭開,飯菜的香味四溢。
他不愧是最瞭解江苑的人,知道她喜歡喫什麼,不喜歡喫什麼。
似是怕他拒絕,他便先一步開了口:“只剩下最後一年了,你連讓我給你送個飯的機會都不肯給我嗎。”
他是笑着說出這句話的,那雙變得深邃的眼,此時泛着淡淡薄光,隨着他笑時嘴角上揚的弧度,那顆虎牙若隱若現。
記憶便跟着恍惚了一下,彷彿他仍舊是自己記憶中的那個少年。
如藤曼般,迎光生長。長在眼底,攀進心裏。
刻骨一般。
猶豫了幾秒,江苑還是點頭。
是啊,最後一年了。
他們只剩下最後一年。
看來賀輕舟是真怕她餓着,加大號的飯盒,米飯壓的實。
她吃了很久都沒見減少,唯獨邊上多出了一個拇指大小的坑。
江苑輕笑着問他:“你是想撐死我嗎?”
賀輕舟便也笑:“撐死你了,你是不是就不走了?”
用開玩笑的語氣,說出挽留的話來。
江苑聽懂了,卻裝作沒聽懂,只是笑了笑。
都是聰明人,彼此也心知肚明,這段關係,早在很久之前就該結束了。
是賀輕舟以一己之力在苦苦支撐着。
不是都說喜歡就是一場博弈嗎,往往動情最深的那個人,輸的也最慘。
賀輕舟從前不信這個理,後來他信了。
那段時間江苑忙,其實他也很忙。
公司遇到點事,有個項目負責人中飽私囊,致使項目出現虧損。
他買了當天最早的航班回去,上上下下清除了數十餘人,把項目接過來,親自跟進。
連着十多天都沒怎麼閤眼,在車上都能睡着。
實在困的不行了,會看看手機裏,江苑的照片。
那個時候她還很小,臉上尚帶嬰兒肥,穿了件揹帶的牛仔短褲,因爲是他偷拍的,所以她看着鏡頭的樣子有點懵。
長時間的疲乏讓他眼裏滿是血絲,手指輕撫過照片裏的那個人。
他嘴邊的笑意便深了些。
乏累被欣喜取代,便不覺得有什麼了。
偶爾也會撥通江苑的電話,問些無關緊要的問題。
其實就是想聽會她的聲音。
也不知是預感還是什麼,他總覺得,這樣的機會,過一天便少一天。
是有期限的。
如果一開始便知道他們的結果是這樣的,那麼他就應該從她五歲被接過來的那一年,就去江家找她的。
司機的聲音從駕駛位傳來:“先生,到了。”
賀輕舟看一眼車窗外,揉了揉眉心,拉開車門下去。
又是一頓不可避免的應酬。
今天的晚餐是隔壁阿姨送來的餃子,讓她下鍋煎一下,味道會更好。
餡是白菜豬肉的,沒有生薑和蒜末那些讓人討厭的佐料。
江苑去調了點蘸料,剛喫下第一個。
門被人敲響,幾分急促。
她微皺了眉,這麼晚了,還有誰會來。
放輕了動作,小心翼翼的走到門邊,眼睛湊到貓眼旁,看到爛醉到需要被人攙扶的賀輕舟。
攙扶他的那個人江苑有印象,賀輕舟的司機。
江苑把門打開,還未詢問發生了什麼,賀輕舟便似耍賴般的過來,明明醉的連路都走不穩了。
卻還是義務反顧的走向她。
於是江苑便被一個溫暖的懷抱擁住。
他抱的那樣緊,緊到彷彿要把她勒進自己的骨血裏一般。
江苑用探究的眼神看向司機,司機也表示無奈,攤了攤手:“從酒局上下來就這樣了,說要找您。”
江苑同他道過謝,又說了一句麻煩了。
司機搖頭:“分內之事。”
他離開後,江苑扶着賀輕舟進了屋。
替他把領帶解了,想了想,把襯衣的前兩顆釦子也解了。
然後進廚房給他煮醒酒湯,像是察覺到她要走,賀輕舟拉住她的手不許她走。
他喝醉了便像小孩,極愛撒嬌。
“再陪我一會。”
江苑知曉他的毛病,醉酒後不喝醒酒湯第二天肯定會頭疼。
於是想着把他哄好,先煮了醒酒湯再說。
他卻垂下眼,一副委屈到要哭出來的模樣:“江苑,骨頭又疼了。”
建好的城池堡壘便在此刻有些崩塌痕跡,她在他身旁坐下。
“好,我不走。”
賀輕舟靠着她的肩膀,手挽上她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