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過留聲，水過留痕。
人之一世，如白駒過隙，總要留些什麼纔好，這一點，不光男人追求，女人也渴望。
所以永嘉此時的心情特別美。
夜色也隨之越發寧謐深沉。
差不多半個小時，泡舒服了，再泡下去就該睡着了，姑侄倆起身，一時間玉光緻緻，滿室生春。
先擦身子。
身子擦乾，攏上秀髮，繼而一襲若隱若現的輕紗籠上，隨後燃香。
這是頂級沉水香，其之於檀香，便如同海南黃花梨之於越南黃花梨，完全不是一個級別的東西。
而隨着沉香嫋嫋升起，很快新舊唐書陳於案牘。
看上去還是很多的。
《舊唐書》，全十六冊，共兩百卷，其中《本紀》二十，《志》三十，《列傳》一百五，總字數逾兩百萬。
堪比一部長篇網絡小說。
《新唐書》，全二十冊，共兩百二十五卷，其中《本紀》十，《志》五十，《表》十五，《列傳》一百五。
總字數也達到了驚人的一百七十萬字。
這種驚人的篇幅，在歷朝歷代的史料記載中是極罕見的。
而這些東西並非自吹自擂，因爲不論新書還是舊書，都是後人編撰，其成書時間，在唐之後。
永嘉拿了《舊唐書》第一冊，不錯，還有目錄。
“卷一，本紀第一，高祖李淵（武德元年至九年）”
“卷二，本紀第二，太宗李世民上（貞觀元年至三年）”
“卷三，本紀第三，太宗李世民下（貞觀四年至二十三年）”
“……”
這樣一眼看下來，整個大唐的脈絡便清晰了。
但是有一點很奇怪，那就是，一堆姓李的中間，混進了一個姓武的。
貌似還是個女的，則天皇后武曌！
時間離得也不遠。
“卷六，本紀第六，則天皇后武曌（嗣聖元年至神龍元年）”，儘管搞不清這中間到底隔了多少年，可這位則天皇后跟當朝皇帝中間，僅隔了一個高宗李治。
這又是一件很聳人聽聞的事情，因爲李治是晉王，今年已經五歲了，嫡出排行老三。
而當朝太子，是恆山王李承乾。
所以，爲什麼下一任皇帝不是李承乾，而是李治呢？
又爲什麼，李治之後國祚都差點丟了，讓武曌一介女流堂而皇之上了高位？
想想就不寒而慄。
不自覺的，永嘉腦子裏蹦出五個字，玄武門之變。
往下就沒什麼好看的了。
《本紀》之下，是《志》，《志》，記載的是曆法音樂天文地理等各方面成就。
隨後皆是《列傳》，包括已故高祖太穆皇后竇氏，尚在人世後世被尊爲太宗文德皇后的長孫氏。
一些已故的，尚在的，如王世充竇建德李密，長孫無忌房玄齡杜如晦，等等，也皆有留名。
沒有公主傳！
沒錯，這記載着全唐歷史的《舊唐書》，它沒有公主傳。
本以爲多多少少還能留個名的，哪怕真名不舉，封號也多多少少要提及。
可實際情況是，記錄的只有皇帝的兒子，沒有女兒。
就好像大唐皇室從皇后到嬪妃都生兒子，生不出女兒一般。
便鬱悶的合上了書冊，看向一旁長樂道：“還以爲多多少少能提一筆呢，結果呢，跟沒存在過一樣，你那邊怎樣，有沒有關於公主的記載？”
新舊唐書固然有區別，可整個歷史的脈絡不會變，姑姑永嘉發現的東西，她也發現了。
她腦子也在想，爲什麼下一任皇帝不是太子哥哥，而是雉奴？
又爲什麼雉奴之後，會冒出一位則天皇后武曌，位列本紀？
這中間到底發生了什麼？
太子哥哥命運如何，那武曌又究竟是何方神聖？
這讓她腦子很亂，心也跟着涼了一大截！
聞聽姑姑問話，她也無暇顧及，拿了新唐書中一冊遞過來，而後繼續尋找自己想要的答案。
永嘉也沒覺得意外。
畢竟她跟長樂的身份不一樣。
對她來說，李治也好，武曌也罷，嚴格意義上說跟她都已經沒什麼關係了。
可對於長樂來說，這是家世，這不僅關係到國祚傳承，還關係到她家人的生死。
如此，牽腸掛肚，心驚膽戰，也都在情理之中。
永嘉接過遞來的書冊，翻開，不錯，雖然舊唐書沒有，可這新唐書裏，是有公主列傳的。
《卷八十三，列傳第八，諸帝公主》！
這一卷說的都是公主。
“世祖一女。”
“同安公主，高祖同母媦也……”
“高祖十九女。”
“長沙公主，下嫁馮少師。”
“襄陽公主，下嫁竇誕。”
“平陽昭公主，太穆皇后所生，下嫁柴紹……”
都是已經成爲事實的東西。
平陽昭公主，她同父異母的姐姐，更是已經故去，徒留唏噓。
記錄也很簡單。
跟預想中差不多，一般的公主，就是某某公主，下嫁誰誰誰，一句話了事。
也就平陽昭公主多點筆墨，因爲這位三姐的確巾幗不讓鬚眉，其在反隋建唐大業中的所作所爲，便連男兒都汗顏。
而她故去那年，她才五歲。
平陽昭公主後，很快便到她了，因爲高祖十九女，她排第六。
“房陵公主，始封永嘉，下嫁竇奉節……”
果然！
儘管後面改了封號，永嘉變房陵，卻也就多了……
“等等！”
“又嫁賀蘭僧伽，什麼鬼？”
“難不成時候竇奉節短命，早死了，然後我合離改嫁？”
“……”
永嘉腦子有點亂了。
原本俏麗的臉蛋也在這一刻不受控制變成了表情包。
房陵公主，始封永嘉，下嫁竇奉節，又嫁賀蘭僧伽，這便是列傳中關於她的所有描述。
誠然這字好像多了幾個，但是，如果是這樣的幾個字，沒人想要的好嗎？
那不是高興。
那是氣都氣飽了。
長樂找到答案，滿心憂慮，滿臉惆悵，回過頭一看，不禁又疑惑道：“怎麼了姑姑，有什麼問題嗎？”
永嘉憋得滿臉通紅，張了張嘴，卻始終沒說出話來。
長樂好奇一看，眨眨眼，一忍，再忍，三忍……
卻終究還是沒能忍住，噗嗤笑道：“姑姑你怎麼回事，多什麼不好，多這麼一條？”
“我哪知道？”
“你也別笑，指不定同樣的你還多我兩條呢！”
永嘉瞪着眼，沒好氣道。
長樂便也紅了臉，啐道：“姑姑少編排人，我纔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