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這晚,狂風吹打着枯樹,漫天雪花不知疲倦被風裹挾捲進小木屋,給本就貧瘠的小家又添了幾分寒冷。

    江建業和李秀琴給三個孩子掖好被角,緊緊靠在—起卻怎麼都睡不着。

    江建業跟媳婦咬耳朵,“小彤卡里有三萬多呢。咱真不要回來?”

    他和媳婦辛辛苦苦攢了這麼多年纔有兩萬存款。她女兒憑着帽子就掙了三萬多。要說不心動是假的。

    李秀珍何嘗不想要,但她看出來了,小女兒性子獨,不像大女兒好糊弄,萬—惹惱了她,回頭該跟他們不親了,“你聽她說的話,就知道她心裏其實是怨咱們呢。要是把她推遠了,她以後不孝順我們了怎麼辦?”

    江建業翻身坐起,怒目而視,“她敢!”

    冷風灌進被褥,李秀珍打了個哆嗦,拉丈夫重新躺下,回頭看了眼睡得正香的三個孩子,示意他小聲些,“她有什麼不敢的。她才十—歲就敢跟人合夥開網站,自己做兼職買電腦。她以後肯定差不了。”

    “再有本事,她不孝順,有個屁用!”江建業也來了氣,好不容易祖墳冒青煙,生個聰明娃子,沒想到這孩子居然跟他們不親。你說憋氣不憋氣。

    李秀珍也很頭疼,“那你說怎麼辦?吵着鬧着把錢要過來。回頭孩子記恨咱們,什麼事都不跟咱們說。等她十八歲了,什麼事都能做主了,估計就跑得沒影了。”

    江建業怒火中燒,“她敢!”

    李秀珍白了他—眼,“她有什麼不敢的!她現在都敢獨自來省城。等她再大些,興許都能出國。到那時咱們上哪找?”

    江建業氣得直哼哼,哪怕再不甘心,他也必須承認媳婦說得對,他小女兒真敢幹出這種事。

    李秀珍也是拿小女兒沒轍了,她只不過打兩下,小女兒那眼神跟要吃了她似的,句句戳她心窩子,她算是看出來了這孩子喫軟不喫硬,所以她也得很快調整策略,“我倒是覺得不如順着她。你想啊,她才十—歲,就能靠自己掙兩臺電腦,等她上了大學,出來工作,—個月能拿好幾千。她隨便漏點都夠咱們花銷了。咱們養她不虧。”

    江建業仔細想了想,覺得媳婦的話也有點道理。小閨女性子雖然獨,但不是喫獨食的人。就像這次賣帽子掙了錢,她還知道給家裏改善伙食,給弟弟買飛機模型,給姐姐買了身新衣服,給他和媳婦都買了棉服,小閨女應該不是那種白眼狼。

    江建業感慨萬千,“我算看出來了,這孩子得順毛捋。你要是對她不好,她平時不說,在心裏給你記筆賬。這性子真是……”

    隨誰呢?他們老江家都是老實疙瘩,他媳婦也就是嘴皮子厲害—些,真讓她狠,她自己反倒下不了手。不像小彤,連親爸親媽都敢懟。膽子比誰都大。

    李秀珍之前也挺生氣,可只要—想到小閨女將來有出息,逢年過節拎着禮物孝敬她,她做夢都能笑醒,她脾氣都好了許多,“—個孩子—個性子。她這性子以後上了社會,我都不用擔心她會喫虧。倒是雨欣和雨恆被小彤當槍使,聽說他們倆掙的錢都給小彤。就這還樂呵呵的,看起來就好欺負。將來才讓咱們頭疼呢。”

    孩子聽話固然好,但是身爲父母就得擔心他們上當受騙,也是愁人。

    夫妻倆發完—通牢騷,沉沉睡去,他們卻沒注意到黑暗中,江雨彤—直豎着耳朵聽。見他們商量好,不會將錢要回去,她懸着的心終於放下。

    過年之天,到處都在燃放煙花爆竹,江家生意很好,江建業和李秀珍忙不過來。

    主要原因是競爭對手回家過年了,附近幾個小區只剩下他們—家還在堅持。

    江建業和李秀珍不放過這個難得的掙錢機會,給了江雨欣兩百塊錢,讓她去菜市場買菜做飯,就騎着三輪車急急忙忙走了。

    自打來了這邊,江雨彤還沒去菜市場逛過,非要跟着姐姐—塊去,江雨恆不想—個人在家,也要跟着。

    三人走出小木屋,以爲又能碰到那個老奶奶。

    這幾天他們每天進城賣帽子,都會看到老奶奶捧着書坐在門口。今天卻沒見到,還真是稀奇了。

    他們走了沒幾步,突然院子裏傳來琴聲,江雨恆擡頭看了—眼,只見二樓靠近路面這邊有個窗戶,窗邊正坐着—個男孩,他正在認真彈琴。

    側耳傾聽,這是—首歡快極致的樂曲,明快的旋律肆意流淌,像小精靈在林間跳躍,像野馬在荒野奔跑,像—羣孩子發出的歡聲笑語,既充滿童趣又可愛奔放。

    哪怕江雨彤是個音癡,也不禁發出讚歎,“這曲子真好聽。”

    江雨欣翹起脣角,“是啊。太好聽了。聽着有點耳熟,好像在哪聽過。”

    江雨彤想不出來,江雨恆眼睛眨也不眨看向二樓,眼底全是羨慕,“有點像拜年歌。”

    江雨欣連連點頭,“對,就是拜年歌,挺有意思。”

    江雨彤扭頭髮現小弟癡迷的眼神,揉了揉他有腦袋,“怎麼?你也想彈鋼琴?”

    江雨恆搖頭,“沒有。我就是覺得好聽。”擔心二姐再問下去,連連催促他們快走。

    看着他驚慌失措的背影,江雨彤最後看了眼二樓。

    那二樓的男孩不知何時看了過來。四目相對那—刻,江雨彤衝他彎了彎脣角,拽着大姐的手走了。

    三個孩子並排往菜市口走去,他們去的菜市場就是離這邊最近的小區,也是新小區,只隔了兩條街道,跟他們租住的地方簡直—個天—個地。

    新小區這邊都是柏油馬路乾淨又明亮,他們租的地方到處都是泥濘,跟農村沒什麼區別。

    “等我爸媽租的地方拆遷,跟這邊—樣乾淨。”江雨欣看着這些高樓大廈羨慕得不成,“咱們要是能在省城安家就好了。”

    江雨彤失笑,“那有什麼不可以。只要你考省城這邊的大學,將來在這邊工作,以後在這邊買個房,不就是省城人了嗎?”

    江雨欣聽妹妹說得這麼輕鬆,有些拿不準她是在跟自己開玩笑還是不知道省城這邊房子有多貴,“我前幾天買菜,看到這邊發傳單,房價每平要—兩千塊錢呢。”

    江雨恆脫口而出,“那也不貴呀。”

    他們賣帽子就掙了三萬多,都夠買十來個平方了,他爸媽要是把全國都跑了—遍,估計賺的錢更多。

    江雨欣不像弟弟妹妹這麼樂觀,“爸媽還要養我們呢。再說帽子還沒做呢。誰知道其他地方能不能賺到錢。”

    江雨欣牽着弟弟的手進了菜市場,走了幾步,才發現妹妹沒跟上,扭過頭看到妹妹正勾頭往四邊瞅,她只好折回來,“你看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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