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完全沒有睡意，負手站在挑高的廊檐下。
面前三級臺階，他似乎站在邊邊上。
夜風吹拂着他身上的玄色衣襬，他眉目冷清地看着夜空。
明明在濃黑的夜色中，又穿着一身黑衣，這萬年冰山似的男人依舊展現出來白璧無瑕。
今夜，無月、有星子。
南風習習。
七月流火，晝夜的溫差開始大起來，已經不那麼熱了。
漏刻就放在一旁的廊檐下，點着一盞燈籠，微弱的光正好可以看到漏刻上顯示的時間。
突然，慕將離掌心的羅盤開始躁動不安。
他這才動了動，將手擡起，對着羅盤說道：“滅星，那個法師在做法、施展禁術了，對吧？”
羅盤不斷顫抖，卻好像又在重重點了點頭。
他蹙眉又問：“這股力量，讓你害怕？”
畢竟是食了他的血，羅盤也是開了神智的，雖然不能說話，卻也能表達自己的意思——
這陰氣太盛了，整個北齊京城內的陰魂，似乎都躁動了！
雖然比不得鬼門開的時候，但——
慕將離想起來了：“那中宮下面，便是不知道多少年以前的地宮，這麼多年不知道多少亡魂葬在那裏……”
難怪孫清的身子，要放在那裏滋養！
原來，她需要的是陰魂之力！
滅星一直在顫抖，但慕將離也能感受到，它似乎在跟那些陰力抵抗。
它的主人還是個奶娃子，尚未修習法力，故而它也沒有多麼強大的能耐。
慕將離想了想，內力一震，把指尖尚未恢復的傷口震破，滴血餵食羅盤。
比平時每日總量還多。
他不過是試試看而已，但這是有用的！
“看來，念念以後修習的，應該是至陽之道？”慕將離莫名有了這樣的判斷。
與陰氣不相容，顯然就是陽氣了。
滅星已經沒有原來那樣顫抖，穩定了許多。
它又點了點頭，傳達了意思：你說的對！
慕將離竟突然覺得這小羅盤有些可愛，伸手撥弄了一下它，道：“既是如此，你以後要帶着你的主人，走上陽關大道。可不要走了歪路。”
關於皇甫唸的事，雖然柳拭眉沒有詳細說，可慕將離還是猜得出一星半點。
尤其是，遇上了這樣一隻成精的羅盤，很多事似乎都能瞭解一些了！
滅星不會說話，無法表達自己的想法。
慕將離不愛說話，爲人比較冷淡。
所以，靜夜便這麼沉默無聲地過去。
七月初九。
清晨，廊檐下的燕子飛了出去，天際傳來鳥叫。
晨光落在院子裏。
一道身影從外頭進來，見慕將離還站在遠處，不由微微喫驚：“藥君，您在這裏等了一晚上？”
這個消息很重要！
但……
等一晚上，這是不是也太着急了？
身爲藥君手下，幾乎從未見過他對什麼事這般急迫的。
儘管一夜未眠，慕將離卻沒有什麼睏倦之色，面目依舊冷清如昔。
他淡然問：“情況怎麼樣了？”
下屬答道：“回稟藥君，北齊皇后的軀殼已經死了，那位已經回到了自己的軀殼。不過……聽說是神魂不穩，暫時無法掌控肉身，故而……應該很長一段時間，無法出來見人。”
慕將離看了他一眼，道：“這不怪你。”
又問：“楓無涯……完顏祿那邊有消息了嗎？”
下屬答道：“暫未有。”
慕將離盯着屋檐看了一會兒，微微吁了一口氣，道：“繼續打探，看北齊皇后是要對外發布國喪，還是瞞下來，繼續讓孫清頂替。”
“是。”下屬離去了。
慕將離獨自一人又站了一會兒，不知道在思索一些什麼。
不一會兒，他沒有回屋內休息，而是出了小樓。
先去酒樓用了早膳，旋即又在京城內坐了一會兒。
另外，送了信回帝京。
以往若要送信，只給自己的妹妹就行了。
此時，他難免多費了一些筆墨。
一封信給柳拭眉。
除了告知這邊的進展，另外叮囑柳拭眉那邊多看顧着點金爽。
不吝贅言。
另一封信自然是給金爽的。
給金爽的，基本是讓她多注意身子，還有安全問題。
信送出去了，如今他也不知道金爽是否有按自己所說的，給完顏熙下藥。
他這個師妹，他多多少少是有些瞭解的。
太過於有主見，又相對比較固執。
柳拭眉也有主見，但金爽跟柳拭眉不同。柳拭眉是即便是心裏不滿意，也會想辦法說服對方，不管是用什麼手段說服，肯定不會一意孤行。
但金爽則不然。
這姑娘性子野，從小漂泊慣了，不服管教。
因此，慕將離擔心她不會聽從自己的話，而他離得遠，鞭長莫及。
只能，在心中用比較重的語氣，一遍一遍地重複。
“若有差池，不復相見！”
四個字，是最要命的了！
這麼多年來，他從未對金爽說過這種話。
想必，她能知道問題的輕重！
當然，這也是嚇嚇她罷了，怎麼可能不復相見？
回到了小樓，慕將離簡單洗漱了一下，這纔回到房中，進行補眠。
昨日，他潛入禁宮。
想要直接殺了孫清，或許他能得手。
但，他肯定不能全身而退。
他便只能退而求其次——下毒。
毒性會對孫清造成多嚴重的後果，這是他無法估量的，只能是做一個大致的判斷。
這是不太有把握的事，因此等那邊得手，中宮兵荒馬亂的時候，他便出宮。
一夜未眠，只爲了等待一個結果。
如今，結果不甚滿意，不說來了個十分，好歹五六分是有的了。
一來，北齊皇后的軀殼，孫清待不住了，必須回到自己的身子。
二來，這個節骨眼，不是最佳時機，孫清回自己的身子，未必能坐穩。不然，她絕不會一直等待。
第三，即便孫清坐穩了神魂，她還想用原來的計劃，那必須頂替皇后，繼續在幕後把持朝政。
到時候，只要戳穿她，北齊內政肯定要亂上好一段時間。
內政亂，加上南面的大蜀一路攻打，有大炮加持，北齊必然潰不成軍！
但，慕將離暫時還沒打算立即回大蜀。
因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