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記得最後,他朝她笑了一下。
之前,時渺就見他笑過很多次。
也是第一次,她發現原來他也能展出這樣的笑容。
乾淨的、開心的。
猶如一個孩子。
關於歐臣說的她送給他雨傘的事,時渺原本都已經不記得的了。
但在那個時候,在看見他笑容的那瞬間,她的記憶突然也被喚醒。
——那是在她上大一的時候。
她記得那一年姜城的冬天來的特別早,連日的細雨更是讓溫度驟降了好幾度。
她一向怕冷,早早地便穿上了羽絨服,身上還貼滿了暖寶寶。
那一天是週五。
她從學校宿舍準備回到容宅,卻看見容宅大門緊閉,一個人正站在門外。
他身上僅穿着一件單薄的襯衫,渾身都已經溼透,肩膀正在劇烈地顫抖着。
幾乎沒有任何猶豫,時渺直接上前問他,“你是誰?你怎麼在這裏?”
男人只看了她一眼,然後垂下了眼睛,抿着嘴脣沒有說話。
時渺看了看面前禁閉的大門,“你是來找人的嗎?”
他依舊沒有說話,眼睛也沒再看她一眼,直接轉身!
“等一下!”
時渺忍不住說道,又伸手將雨傘遞給他,“給你。”
她的話音一落,面前人的身體似乎一震,眼睛也定定地看着她。
那眸光讓時渺覺得有些不大舒服,但她也沒有多想,發現他沒有動後,又主動將雨傘塞入他的手裏。
“拿着吧。”她輕聲說道。
男人低頭看了看她的手,又擡頭看了看她後,突然笑了一下。
那笑容,如今又和歐臣的重疊在了一起。
——原來,真的有這麼一件事。
原來,他也不是生來即黑。
那一刻,時渺說不上自己是什麼心情。
原諒他了麼?
其實也談不上。
雖然他經歷的苦痛是比尋常人多,但這並不是他傷害別人的理由。
那些因爲他受到傷害甚至死去的人都沒有原諒他,她又有什麼資格?
只是對於她自己,時渺卻是釋然了。
他們之間的會面也很快結束。
時渺剛走出房間就看見了站在那裏的容既。
他正在跟旁邊的人談話,臉上帶着微笑,眸色卻是明顯的淡漠。
在旁邊人的提醒下,他很快轉頭看過來。
然後,他嘴角很快揚起了笑容,朝她招了一下手,“三兒,過來。”
時渺上前。
“這位是周局。”容既介紹說道,“周局,這是我妻子,鬱時渺。”
時渺朝對面的人點點頭,又主動伸出手,“您好。”
“你好。”
兩人的手很快交握了一下,周局又說道,“鬱詞是你哥哥吧?”
時渺微微一頓,隨即點頭。
“這次他是立了大功,不過他的情況有些複雜,最後如何擬定我們還需要再商討一段時間,但你放心,他在我們這邊必定能得到好好的照顧。”
周局的話是對時渺說的,目光卻幾乎都落在了容既身上。
時渺也知道,他口中會好好照顧鬱詞的話,最大的原因可能並不是鬱詞幫警方做了什麼,而是因爲——容既。
“容先生客氣了。”
兩人正互相客套着,頭頂的警報卻突然響了起來!
那尖銳的聲音讓時渺的身體一震,容既的反應更是迅速,直接將她整個人摟入懷中!
周局也顧不上和容既客套寒暄了,立即帶着人往裏面走。
幾乎是下一秒,時渺聽見了一道清晰的槍聲!
她的臉色頓時變了,頭也猛地擡了起來!
容既自然也聽見了,但他的手依舊摟在她的肩膀上,對上她的眼睛後,他突然問,“歐臣剛纔跟你說什麼了?”
時渺卻沒能反應過來,只愣愣的看着他,“什麼?”
容既看了她一會兒後,又改了口,“沒什麼,我們走吧。”
“可是……”
“這裏是警局,有什麼事情他們自然會處理好的,不用管。”
說話間,容既已經帶着她上車。
那個時候時渺並沒有想到什麼。
直到傍晚的時候,楊寧過來彙報——歐臣死了。
聽見這個消息時,容既連頭也沒有擡,只面無表情的嗯了一聲。
時渺的動作卻停在了原地,眉頭一點點的皺起。
容既看了她一眼後,又看向楊寧,“你去確認過了?”
“確認了。”
容既嗯了一聲。
時渺這纔想起了什麼,“所以今天我們在警局聽見的那聲槍響……”
“應該就是他死的時候。”容既將她的話接了下去,“所以我才問,他最後跟你說了什麼。”
“不過倒也不重要了,人死了,說什麼都已經沒有意義。”
——歐臣是懺悔還是求饒,也和自己再無關係。
時渺的眉頭倒是緊緊地皺着。
容既知道她在想什麼,只擡手揉了揉她的眉心,“別想了,我打算後天就回姜城,你這邊還有什麼事情嗎?”
時渺搖搖頭,但又很快想起了什麼,“我想……將歐臣的骨灰帶走,可以嗎?”
容既的眉頭頓時擰起。
“我知道他做了很多壞事,也知道他不值得被原諒,但現在他已經死了,所以……”
時渺的聲音逐漸低了下去。
容既看了她一會兒後,回答,“好。”
他的話讓時渺一愣,眼睛也有些詫異的看向他。
——她原本以爲容既不會同意的。
甚至連她自己都想不出一個說服他的理由,但他卻偏偏爽快的同意了。
容既握住她的手,輕輕地摩挲着,“他今天找你就是爲了跟你說這件事吧?”.biqugé
時渺點頭。
“他還真的是找對人了。”容既輕笑一聲,不知道是嘲諷還是其他,“這件事換做其他任何人都不會同意,只有你才這麼善良。”
——換做是他,甚至想讓人將他的屍骨直接丟野外算了。
讓野狗去撕扯啃咬。
若人真有靈魂,他就要讓他的魂魄都不得安生。
但此時,他決定還是算了。
鬱時渺這麼善良,作爲她老公,他自然也是一個心地善良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