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她轉過身。
這次她沒有選擇用手機打字，直接用手語告訴他，“需要的話，我會。”
程放沒再說什麼。
嚴歌也沒有等他的回答，轉身離開。
程放的目光就被她拋在了身後。
那目光中的陰鬱讓人心生不快，但嚴歌知道，也僅僅如此而已。
她和他在一起將近十年的時間。
他主動承認錯誤的時候卻是屈指可數。
哪怕是在他最落魄的那段時間，哪怕連溫飽都成了問題，他也依舊不願意跟他父母低頭。
對他而言，他的驕傲和自尊就是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東西。
但現在，她卻如此直接地拒絕了他，等於將他的尊嚴都直接碾在了地上。
所以這次，便是他們最後一次見面。
嚴歌很快回到了住處。
傭人告訴她，南南一直在房間中。
嚴歌倒不意外，自己上樓後，敲了敲門，再輕輕推開。
——房間內是一片狼藉。
畫上面是她之前畫的一家三口，現在卻被撕成了碎片，散落一地。
嚴歌看了好一會兒後，這才彎腰，一張張的撿了起來。
南南就站在那裏看着她，手上還有最後一張沒來得及撕掉的畫。
嚴歌一眼便看出來了。
那是她幼兒園畢業畫的最後一張畫，其中一部分還是她和沈斐一同幫她選色塗上去的。
這張畫還被她的老師選中，貼在了他們的小板報上一個星期的時間。
而現在，南南正緊緊的抓着那張畫的兩角。
嚴歌沒有阻止她，只將撿起的畫放在了她的書桌上，再告訴南南，“我們來談談吧。”
“你是個騙子。”南南說道，“我不想跟你說話。”
“我沒有騙你。”嚴歌回答，“沒有告訴你關於你父親的事情是我的錯，但我從來沒有想過要騙你。”
“瞞着你，是因爲你現在還小，大人的世界很多複雜的事你無法理解，所以才暫時沒有跟你說，現在，你想知道的話，我可以告訴你。”
“我和你的親生父親，也就是你昨天看見的那個人，是相愛過，也是因爲愛，所以纔會生下你。”
“只是很遺憾，我跟他沒能走到最後。”
“後來，我認識了沈斐，我們創建了一個新的家庭，這些年我們一直都在一起，他有因爲你不是他的親生女兒而虧待你嗎？”
南南咬着牙，搖了搖頭。
“你覺得他對你的好，是騙你的嗎？”
南南還是搖頭。
“既然你得到的愛是真的，我們的幸福也是真的，爲什麼一直說我騙你？還有什麼，比這更重要的事情？”
南南不說話了。
她垂下眼睛，認真的想了很久後，說道，“那我的另一個爸爸呢？他爲什麼一直沒來找我？他不愛我，是不是？”
嚴歌一頓，但很快回答，“這個問題我無法回覆你，但你在知道他存在之前，會覺得自己的世界有什麼缺失嗎？”
“沒有……”
“所以，他愛不愛對你來說，其實並沒有那麼重要。”
“這個世界上也沒有誰是必須要愛誰的，得到了是我們的幸運，沒有得到也不必沮喪難過，因爲你還有其他愛你的人，你應該在意的人是他們纔對。”
但最後，她還是點了頭。
嚴歌算是鬆了口氣，但很快又說到了另一件事上，“現在，我們來談談昨天的事情吧？你爲什麼要陷害安安？”
……
下午四點，飛機抵達。
沈斐冷着一張臉走了出來，身邊跟着的人卻是連話都不敢多說一句。
——從昨天開始，沈斐的心情就沒有好過，好在當時事情已經解決的差不多，否則他們今天還不一定能順利回來。
至於是爲什麼，他們自然是不敢多問的，只隱約從某個同事的口中得知，似乎是沈總的家事。
——關於他那位妻子的。
眼看着就要走出機場，旁邊的人終於忍不住問了一聲，“沈總，您要回公司麼？”
沈斐抿了一下嘴脣，正要回答時，眼角卻瞥見了一道身影。
他的話頓時止住，然後，他直接朝那人走了過去。
甚至連行李箱都沒有顧上！
“你怎麼來了？”
嚴歌朝他笑了笑，“來接你。”
沈斐也笑了一聲。
嚴歌又主動伸手抱住了他。
沈斐摟在她腰上的手很快收緊，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閉上眼睛。
兩人靜靜的抱了一會兒後，沈斐握住了她的手，“走吧，回家。”
南南就在家中。
看見沈斐後，她很快衝了上來，“爸爸！”
說話間，她的眼眶又紅了。
沈斐能猜到什麼，但眼前卻是什麼都沒說，只笑着說道，“想爸爸了是嗎？”
南南用力的擦了一下眼睛，點頭，“對！”
“那天爸爸先走了是爸爸不對，不過這次我給你買禮物了，想看嗎？”
“沒關係的爸爸。”南南說道，“我知道你忙，而且老師有錄影，你看那個就好了。”
比起從前，南南顯然“懂事”了許多。
但這樣的懂事卻絲毫讓人高興不起來。
沈斐只輕輕的嗯了一聲。
晚餐過後，沈斐又陪南南玩了一會兒。
在送她回臥室的時候，沈斐一眼便看見了桌上的畫。
——背面全部都是透明膠紙，以此來將那一張張被撕碎的畫重新粘起來。
南南注意到了沈斐的眼神，立即上去將那些畫藏了起來，“這是我不小心撕壞，媽媽幫忙粘好的。”
那欲蓋彌彰的樣子讓沈斐覺得有些好笑，但他此時卻是笑不出來。
頓了頓後，他只說道，“嗯，那你早點睡覺。”
“好，爸爸晚安。”
沈斐蹲下來，親了親她的額頭後，這才轉身回到了他們的臥室。
嚴歌正在幫他收拾行李。
她將衣服一件件拿起，仔細疊好之後，再放入衣櫃。
沈斐在旁邊看了好一會兒後，這才緩步上前，“嚴歌。”
她很快轉過頭來看他。
“上次你說……”
沈斐想要問，但話到了嘴邊，他又咽了回去，只慢慢皺起了眉頭。
嚴歌看了看他後，卻是笑了一下，再慢慢走到他面前。
“你想知道什麼？我都可以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