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在念書嗎?”紳士用公筷夾酸菜放到於宏然碗裏,接着才自個兒夾一些,彷彿請客的人是他,做主的氣場揮發得很自然。
於宏然本要搖頭否認,但他現在已經正式無業,沒工作又不讀書的狀態自己想想都覺得悲哀,便當即決定去考個擴展證書,於是他改搖頭爲點頭答是,後覺自己這小動作有否被看穿?就注視了下面前的紳士,見對方只是埋頭吃麪。
“那家餐廳的工資不錯吧?”
萍水相逢的兩人開始閒聊。
“嗯,是這一區給兼職服務生最高工資的餐飲業者。”
“要學的技巧也比較多,是嗎?”
“嗯,有先接受短期的訓練。”
“看得出來,你很出色。”
若在不久以前,於宏然會因爲被稱讚而開心,就像每次領班表揚他那樣,沾沾自喜之餘,他也對不吝嗇於讚美的領班產生感謝之情,然而此時他已察覺自己過於單純,生存於這個競爭激烈的大都市,若不懂得包裝自己,或甚至於僞裝自己,就無法一直處於對自己有利的狀態。
這麼想的於宏然,刻意板起臉孔,冷淡地迴應:“您過獎。”
“工資高,表現也出色。”於宏然的碗裏給夾來一隻泡椒鳳爪,若無動於衷還是太沒禮貌,於宏然擡起頭要道謝,卻因面前紳士直視自己的目光而怔住,那雙明亮的眸子是柔和的,令於宏然想到自己的家人,自從離家唸書,爲了不浪費錢,他一年只回一次老家,父母常常給他撥電,關心他有否喫飽穿暖,有沒有錢繳房租,儘管總是說自己夠用,父母還是會給他打錢,好像隔着電話就能看出他撒謊的嘴臉。
“爲什麼忽然離職?”
紳士接下的話令於宏然傻傻張嘴,好一會兒才戒備地問:“你怎麼知道?”
紳士自己夾一隻鳳爪喫,他的喫相依然很優雅,彷彿喫着的還是高級餐廳裏的五星料理。
“我剛纔致電餐廳想要再預約一頓晚餐,指名要你服務,餐廳方說你辭職了。”
原來如此……於宏然鬆口氣,適才的一瞬間他以爲這位紳士是隻披着金縷衣的跟蹤狂。
不愧是律師,於宏然感嘆,自己不經意藏於話裏的情緒竟然真的有被發現。
“不是的……”於宏然不想讓無關的人誤以爲揹負了責任,他躊躇半響,思索該怎麼組織適當的說法,可以不至於讓自己聽起來像個懦弱的受害者,然而越想就越覺得憋屈,他確實就是受害者啊!
“我被上司騷擾。”應該是衝動,於宏然放棄思考,直接把努力往心底吞的酸楚吐出來。
“店裏沒人能幫你?”
於宏然搖頭,夾一口面囫圇吞下肚,他感到眼底發熱,就用筷子蘸辣醬來喫,想裝作眼中的溼潤是被辛辣薰出來的。
“監控沒拍到?”
“角度不清楚……那個,不說了,你開車嗎?我請你喝酒!”於宏然喊來兩罐啤酒。
“好,不說。”
——真善解人意,不愧是紳士。
於宏然擡手用袖子擦汗,順便把憋不回去的淚水抹掉。
店老闆娘把啤酒送來,於宏然付款,紳士拿走一罐,但沒有拉開,於宏然這時才察覺違和,這人舉止那麼紳士,怎麼喫喫喝喝自己的東西到現在都沒有說聲謝?
“唸的什麼專業?”紳士問,剛纔還像個師長那樣溫柔的目光,此時驀地變得尖銳,語氣也像質問那樣,一問一根刺。
於宏然面對這突如其來的刺就像一個皮球,漏氣那樣毫不保留地實話回答:“會計,已經畢業了。”
“我的名片還留着麼?”
“留在店裏。”
“公司名字還記得嗎?”
因爲曾經好奇過,於宏然還真能記得住,“魏與藍律師事務所。”
“就在對面樓,招牌還是不算難找。”紳士抽紙巾擦嘴,他的面已喫光。
“我在徵聘祕書,不嫌棄的話,來面試吧。”說罷,紳士就起身,他還是沒有道謝,帶着那罐啤酒,走伸展臺那樣地華麗退場。
於宏然看着紳士在店外很快就消失的人影,小聲嘟噥:“還沒當我老闆就佔了我便宜,不會是詐騙集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