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非歡回國後,魏如薰纔開始專注刑事辯護,他專挑爭議性高的案子,多次不惜自掏腰包幫弱勢發聲,雖然過程辛苦,回報也不是即得,甚至有許多案子的結果讓他得不償失,可隨著時間的推移,他的作風還是給他帶來理想中的成果。
魏如薰的能力以及名聲直接地提高事務所的業績,其中慕名而來的委託人大多數還是民商類的業務,魏如薰已不幹這些,都是藍非歡在做。
“我想辦刑事。”儘管現有的業務已繁重得每日只能睡四個小時,藍非歡還是這麼要求魏如薰。
“很辛苦。”魏如薰說得敷衍,但那是事實,他的工作強度比藍非歡更大,還時常異地工作,曾經連續一週沒有沾牀。
藍非歡當時挺害怕魏如薰會過勞猝死。
魏如薰很強勢,不喜歡身邊人干涉他的作息,藍非歡清楚,可還是冒著被厭惡的風險,不厭其煩地要求分擔魏如薰的工作。
魏如薰被纏得最煩的一次把藍非歡摑了個嘴破臉腫,藍非歡還是不肯妥協。那之後魏如薰就出差,愣是和藍非歡冷戰了三天,一條信息都不回,藍非歡以爲要被甩了,難過得食不知味,睡不踏實。
三天後,魏如薰帶了紀陽來事務所。紀陽年輕時和出國留學前的魏如薰曾一起在加油站打工,他後來就職金融業,不幸遭裁員,於是轉而考取律師資格。
紀陽加入事務所後就分擔了藍非歡的業務,藍非歡得以當魏如薰的助理,待魏如薰覺得他可以出師,才允許他獨立接手刑事訴訟案。
後來陸續加入事務所的律師都是魏如薰招募而來,除了蕭慶是魏如薰遠房親戚不長進的仔,其他三位都是倫敦大學校友,和魏如薰稱兄道弟,交情相當好,有共同的打拼理念,相形之下,藍非歡纔是異類,他奮鬥的理由是要跟着魏如薰到白頭。
總而言之,藍非歡不太相信這五位當中會有人替藍忠秀做事。
藍非歡不願和父親多言,一聲不吭就要走。
“藍非歡!”藍忠秀喊出不像一個父親該對親兒子出口的威嚇:“你現在踏出去,就是再跪着回來求,也休想我放過你那破事務所!”
“把門鎖上!擋著門!”江秦慌張地使喚傭人,她化了妝,姿容依舊明豔。
“非歡,別和你爸吵,這不是多大的事!那女人要賠多少錢?媽派人和她談,你別插手。”江秦摟著兒子,柔軟的手不像有用力那樣拍撫他兒子胸口。
不算久的一年以前,藍非歡血氣方剛,沒有向父親的威脅妥協,直到真的體會過身體上、心靈上,剔骨噬肉的痛,藍非歡深感每一次剋制不住的衝動,都會激盪出沒人能預知的蝴蝶效應。
此番若像一年前那樣和父親死磕,不知最終受到最大傷害的會是誰?
“我沒接那案子。”藍非歡垂下頭,大少爺驕傲的氣焰霎那熄滅。
江秦的面色立刻放鬆,“那就好!哎,長大了就是懂事。”
“哼,懂事?”藍忠秀由始沒離開過餐桌邊,他用刀切著烤三文魚排,銀製利器在瓷盤刮出比咬牙切齒更具體的暴躁。
江秦墊起腳,勉強湊到藍非歡耳邊勸:“去和你爸道歉,媽晚點買東西給你,缺什麼就跟媽說。”
母親永遠看不清自己缺的是什麼。
藍非歡走回到餐桌,站在父親旁邊,嘴脣剛動了下要道歉,父親陡地起身。
父親的暴力,藍非歡作爲長期的旁觀者,即使直接領教的次數稀少,可還是熟悉,看著父親手臂揚起來,他下意識要躲,可身子一動就發現背後有人擋住,是比他更常見父親打人的廖蒙。
啪!藍非歡沒躲過父親火辣辣的巴掌。
這巴掌實際打的不重,比魏如薰打得輕多了,可內心的羞憤和委屈壓榨了藍非歡反抗的勇氣。
“就是少打了他,才養成這脾氣!”藍忠秀又坐下,若無其事那樣接著喫早餐。
要不是母親出面,藍非歡覺得父親會再打幾下,母親表面上順從父親,其實父親心裏還是清楚,這家裏錢財權勢最大的人是母親。
要是母親能成全自己和魏如薰,該有多好。
藍非歡忍耐著不期而來的酸楚,安靜地回到座上,汕姐匆匆跑來,捧著條裹著冰的毛巾。
顧及一會兒得上班,不能腫著臉見人,藍非歡不硬撐,拿著毛巾往臉頰敷,他也學著父親,像沒發生過爭執那樣接著喫早餐。
虛假的和平,是維繫這一家三口的破漏簍子。
聊勝於無。
“非歡,今晚回家來喫飯。”江秦也進入若無其事的境界。
藍非歡放下毛巾,摸一摸左右臉,感覺觸感沒差,就不敷了,他一口接一口喝粥,汕姐又給他盛了碟蘿蔔糕。
“我忙。”一如既往的回答,自然而然脫口。
“忙完就回來,你媽約了人,你必須回來見。”
藍非歡動作僵住,母親興致勃勃地接著說:“非歡,記得你小時候給你講法制史的老師嗎?”
“唔……”藍非歡裝作記不起來,但母親迫不及待揭曉:“是鄭傑鄭律師,他們家女兒剛從英國回來,筱希啊,你認識!以前來過你的生日宴!”
藍非歡在內心嘆氣,又來了,又一個他不記得的大小姐。
“鄭律這女兒唸完小學就出國,對國內很陌生,你照顧一下。”藍忠秀說。
照顧?憑什麼?不是你偷生的吧?藍非歡故作浮誇地瞠目看他爸。
藍忠秀泰然,“人也是念法律,聽說想先入職小公司體驗,你帶帶吧,要是適合就讓人在你事務所學習。”
藍非歡傻眼,“爸,我事務所小,小得過分,請不起人。”
“可以。”藍忠秀笑,笑得做兒子的心寒,“我請人評估,看你事務所需要多少資金擴充。”
“免了,不必。”父親投資還得了,那肯定發展成兼併,魏與藍會被藍海完整吞沒,渣都不剩。
藍非歡囫圇幾口把粥喝光,“鄭筱希,我記得,我照顧,我帶,我今晚回家喫飯。”
說罷父母愛聽的話,藍非歡逃命那樣告辭,省得說多了都是血。
藍非歡乘黎伯開的車出門,車子離開郊區便沿途堵塞,抵達事務所時已過午休,藍非歡在車上補眠,睡得脖子痠疼。
走進事務所見到的第一人是謝小柔,謝小柔也是魏如薰請來的故友,她在一頓三人行的聚餐上大方坦言高中時暗戀魏如薰。
作爲合格的紳士,藍非歡不喫女人的醋,反正謝小柔結婚了,有個女兒,家庭美滿。
“聽說你昨晚喝醉了,臉色不好呀,喫飯了沒?我去給你買。”謝小柔關心的神色比江秦還真摯,藍非歡說服自己是妝容的緣故,謝小柔天生麗質,不需要過多粉底修飾。
藍非歡給謝小柔一抹沒有特殊意義的標準笑顏,“不用,我喫過了,你去忙吧。”
走進辦公室,桌上一樽藏藍色保溫瓶鎖住藍非歡的視線,他打開瓶蓋,聞到濃郁的咖啡香。
藍非歡坐進辦公椅,喝一口尚溫熱的咖啡,緊繃的腦神經神奇地慢慢疏解,這無疑是他有史以來品嚐過最好的咖啡。
藍非歡查看桌面月曆,月曆標記他下午和個客戶有約,該準備的資料都已齊全,他只需大略檢查。
“小柔。”藍非歡撥打公司內線,“宏然回來時提醒他,下午隨我出去。”
掛上電話,藍非歡伸個懶腰,便打起精神工作,他決定多接幾單公益案子來給事務所重新打響名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