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三娘知道娘這是拒絕她了,不讓她回村裏落戶。
可是她出李樓村前已經放出去話說他們去金陵安家永不回去的,大話都說丟去了,再灰溜溜回去多丟人。
外婆苦口婆心勸道:“你已經在李樓村生根落戶,話說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草窩,那裏纔是你安身立命之處呀。”
喬三娘不安地搓手,說:“家裏的地都租出去了,東西也都變賣了。”
大舅媽接過去話說:“這有何難,房屋還在不是,讓他們兄弟三個送你們回山東,把地要回來,誰欺負過你們娘仨都一併教訓了,小看你孃家沒人是不。”
沉默良久的外祖父忽然一拍桌子。
“你們瞎嚷嚷什麼,當我死了,還當我是當家的不。”
“老大老二,你們花了三娘多少銀子心裏沒數?她貼給你們的銀子足夠在鎮上買房買地了,她人剛來就看你們多少臉色,你還要臉不。”
“死老太婆你還起頭子瞎起鬨,三個兒子都讓你慣的爛泥扶不上牆,我管教你還攔着,元娘二孃都讓你搜刮的不敢進門,姑爺們都和你斷了關係,你咋就不知道收斂。”
“三娘要回來落戶,我看成。”
外祖父又一拍桌子:“這事就這麼定了,誰敢多一句嘴,我扇爛他的腮幫子。”
喬三娘感激地看着父親,眼淚簌簌往下掉。
大人們都讓外祖父的氣勢震住了,一個吭氣的沒有。
良久之後,三舅琢磨出來父親來真的了,說出了內心的擔憂:“那我娶來媳婦住哪。”
外婆也說:“就四間房,一間堂屋,三間能躺人,老頭子你有能耐你一個月內把那塊空着的宅基地拱出來幾間屋去,這處院從此就是三孃的。”
外祖父哼道:“我自有辦法。”
外婆嚷嚷:“你說你說,別說三子媳婦進門後了,就今晚都睡不開。”
外祖父沒好氣地說:“搭間棚屋還來得及,我們湊合住着,再不濟不是還有老大老二家,那麼大的院子還給他們娘仨騰不出來個住的地。”
“能,”大舅媽陰陽怪調地說:“讓金串睡露水地裏就是。”
二舅媽摸摸肚子道:“我還沒有生產,就把最舒服的屋讓給三姐吧。”
二舅說道:“那不成,你動了胎氣怎麼辦。”
佳瓊原本還有點想不明白,娘怎麼就甘心嫁給爹了呢,爹生在山村,家裏窮,沒有親人還是個啞巴。
現在終於茅塞頓開,因爲爹願意娶她呀。
有這麼奇葩的娘和幾個兄弟,誰娶了扶弟魔喬三娘,就得養着這麼一大家子,就得拼命掙錢填補這個無底洞,家裏沒礦的可不都得躲的遠遠的。
好不容易出來個願意當冤大頭的,外婆還不得巴着人家把人娶回去。
佳瓊原本還覺得花朵一般好看的娘嫁給爹虧了,現在看看她一點都不虧,虧的人是爹。
祖父往前探身子給了二舅一巴掌。
二舅媽剛想嚷嚷打人了,一看公爹的火氣這麼大就沒敢吭聲。
喬三娘難受又難堪,以前他們對她不是這個樣子啊。
大舅媽冷笑說:“看來三姐是鐵心不回去了,也對,佳瓊一直以男孩子示人,你們回去難不成要她一輩子裝男人。”
外祖父更加來氣:“都是你這老婆子出的主意,爲了多分二畝地都把三娘坑成啥樣了。”
佳瓊無語,原來讓她假扮男孩是外婆的主意,爲了貪點便宜外婆真是什麼招都能想的出來,娘對她還真是言聽計從。
天漸漸黑了,院子裏的人都心事重重,臉色更黑。
渝修和金串從外面跑進來,渝修興沖沖地把手裏的玩意拿給佳瓊看。
“哥哥快看蛐蛐兒,叫的可好聽呢。”
佳瓊用一種輕鬆愉快的語調說:“是非常好聽,趕明哥哥給你編個好看的籠子養蛐蛐。”
金串跳起來說:“我也要。”
大舅媽過來拎起金串:“趕緊回去睡覺,明早還要去學堂。”
二舅媽也站起來捂着肚子走了。
人都散去後,外婆開始安排怎麼住下的問題。
大舅二舅家裏寬敞着呢,可他們都沒有將人領過去的意思。
“一間屋子給三子放了成親用的東西,都是喜具,你是萬萬不能進那屋的。還有兩間屋,一間是三子住的,你就住我和你爹住的西跨間。”
“那你們呢?”喬三娘問。
外婆說:“我們睡大路上。”
喬三娘急了,知道娘從內心是怨她的,她恨不得自己領着倆孩子立馬睡到大路上去。
“三子就不能打地鋪?”外公氣惱地說。
三舅立馬同意了:“我睡地上,你們睡我屋就成。”
外婆反對:“地上涼,你馬上就要成親的人了,不能惹了風寒。”
喬三娘說:“牀太小我們三個也擠不下呀,我看我們睡地鋪最合適。”
最後外公沒轍,也同意他們打地鋪。
他們娘仨在堂屋打的地鋪,南方天氣不如北方乾燥,地上潮乎乎的,被子也黏糊糊的很不舒服,看來睡地鋪也不是長久之計。
不過總算能躺下歇歇了,趕了一天路,哪怕鋪蓋再硌人,他們也能睡着了。
渝修睡的最快,頭一沾枕頭就打起了呼嚕。
娘一直沒動靜,佳瓊知道她是睡不着的。
佳瓊也睡不着,她回想着從進門起的一樁樁一幕幕,把這個家裏的人都分析了一遍。
外祖父看似權威,其實做不了外婆的主,想幫助三女兒但是無能爲力。
外婆這個人重男輕女,而且生性涼薄,讓她念一點三女婿的舊情,那是不可能的。
三個舅舅更不必說,很好地繼承了外婆的秉性。
要問娘先前爲啥對孃家人這麼死心塌地,因爲外婆家的人對她有過投資,那就是感情投資。
喬三娘大把的銀子花給他們,而且李業老實能掙錢,他們對待喬三孃的態度,肯定是甜言蜜語加恭維,讓喬三娘以爲她的孃家人多麼愛她護她,所以才讓她在李樓村遇到一點不如意就想着回孃家落戶,離開那個鳥不拉屎的地。
現在幾盆冷水兜頭澆下來,娘該醒悟了吧。
佳瓊手裏的銀子和玉佩讓他們去金陵城度日不成問題,要不告訴娘,讓她安心?
她輕輕碰了碰娘。
“醒着呢。”娘說。
“娘,我們還是走吧,金陵城那麼繁華,不愁找不到生路。”
“行,”娘答應的很是乾脆:“你有力氣,有你爹在天之靈保佑着,你一定能找到門路,等你賺了錢,就把你三舅那塊宅基地翻蓋了,讓娘揚眉吐氣一把。”
得,以前娘掛在嘴邊的是讓她養弟弟,難不成以後還讓她養舅舅。
佳瓊下意識捂緊了銀子,打消了先前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