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舅舅們平時也是遊手好閒,家裏家外都是外公一個人忙活,我看不用等秋收後,他們現在也都是大閒人呢。”
娘喫不準佳瓊話裏的意思,是諷刺舅舅們,還是現在就能給舅舅們介紹個活幹。
娘選擇相信後者。
“你能給他們安排什麼活兒?”娘滿懷期待地問。
佳瓊啞然失笑。
“娘,我也纔在長公主府領了三個月的茶湯錢,你覺得我有什麼能耐給他們安排活做?”
娘板下臉:“你一個女孩子家能有什麼能耐,這不是讓你去活絡一下嗎,不行就塞給那些人點好處,有錢能使鬼推磨,找個活兒能有多難。”
佳瓊覺得沒有給娘解釋下去的必要,就說:“我在長公主府還沒站穩腳跟呢,介紹給他們活做,我真沒這種本事。”
娘生氣了,說:“你口口聲聲說自己沒本事,你去問了嗎,去打探了嗎,就這麼一口回絕。”
“好,我明天去問。”佳瓊只想擺脫孃的糾纏,趕緊回房去。
娘狐疑地看着她,她纔不信佳瓊會這麼容易就答應了。
“佳瓊呀,”娘開始來軟的:“你外公年紀大了,爲了養這羣孩子,落了一身的病,娘實在不忍心他一大把歲數了還操持,可是我一個婦人沒什麼本事,只能讓你操心些。你甭管什麼髒的累的活,只要能讓你的三個舅舅掙些養家餬口的錢就成。”
從渝修告訴她外公外婆來住了半個月,佳瓊就什麼都明白了。
外公沒去幹活,那麼那一家子人就是娘在養着。
其實就是佳瓊在養着呀。
娘耳根子軟,外婆來住了半個月,知道城裏的生活舒適,就鼓動喬三娘給她那三個不成器的兒子找活兒幹。娘又愛面子,八成是應下了。
可是三個好喫懶做貪婪成性的舅舅,能做什麼?
佳瓊說:“我舍下臉去求一求公主府的管家,他有可能給舅舅們安排活做。”
娘眼睛亮了:“那感情好。”
佳瓊又說:“只是我面子小,舅舅們文不成武不就的,能做的也就是挑水、餵馬出苦力的活。”
娘愣了愣,咬牙說:“也成。”
佳瓊心裏冷笑,娘這是緩兵之計,想着把舅舅們塞進去再說。
“娘,我醜話說前頭,那些活舅舅們能幹就幹,幹不了也不能隨便撂挑子走人。”
“爲啥,”娘說:“他們又沒給公主府籤賣身契。”
佳瓊耐着性子說:“公主府可不是誰想去就去,想走就走的,那裏的下人,九成以上都是賣身過去的,要麼就是家生子。我能去當武學師傅,是因爲會功夫的女子鮮少,他們急缺用人才同意讓我去的。而且我也與他們簽了契約,除非公主府解聘,三年內不得走人,否則我就得退還所有的茶湯錢,還要倒賠給他們銀子。”
娘急忙說:“你在那做一輩子纔好呢,可不能走人。”
佳瓊嘆氣:“先不說我的事,舅舅們能去他們肯定也要籤契約的,多則三年,少則半年。如果舅舅們嫌累不幹了,他們不光拿不到工錢,連我都有可能受連累。娘,您想想,萬一舅舅們說不幹就不幹,我再丟了工作,你和渝修咋整?”
娘有點心慌,她那三個弟弟是什麼德行,她比誰都清楚。別說挑水劈柴了,連燒火做飯都嫌累,真讓他們去長公主府做下人,不撐三天他們就得撂攤子。
娘乾笑着說:“大戶人家規矩就是多,大郎他們在鄉里野慣了,乍一來肯定受不了,這滿大街都是招夥計的,讓他們去酒肆找個店小二的活兒先歷練着。”
佳瓊不再理孃的話茬,打了個哈欠。
娘還是沒有放她去歇着的意思。
佳瓊知道,是娘囊中羞澀了。
但是她就是不說,看看娘怎麼提這茬。
娘也覺得難爲情,斟酌再三,還是張口了。
“佳瓊,娘這個月花銷太大,這不手頭有點緊。”
佳瓊驚訝地說:“我臨走前給了你銀子啊。”
娘爲難地說:“你外公外婆來住了幾天。”
佳瓊毫不客氣地說:“我給了你三兩,你把渝修手裏那十兩也拿走了,除去喫喝,就算是您想盡盡孝心,也不可能把這麼多銀子都糟蹋光了。”
娘來了氣,說:“你這孩子怎麼說話這麼難聽,你給渝修的銀子比給我的都多,他一個孩子家你讓他拿那麼多銀子,不怕他學壞了。”
佳瓊:“我給他的銀子是留着急用,如果娘靠譜,我還犯得着把錢都給一個孩子。”
“你,”娘氣的指着佳瓊的腦門:“怎麼跟娘說話的。”
佳瓊努力保持心平氣和,說:“娘沒聽懂我剛纔說的話麼,我把錢都交給渝修了,現在還不到發茶湯錢的時候,我手裏沒有錢。”
娘不信:“你咋就不能存些銀子備用,全都倒騰出來?”
佳瓊:“我這不是不放心你們,手中有糧心中不慌,誰知道你把銀子都給了別人,現在我們就要喝西北風了,你問問你孃家兄弟,誰願意把借過去的銀子還回一點。。”
佳瓊重點強調了那個“借”字。
娘面上掛不住,嘴巴還硬:“他們遇到了難處,我不能眼睜睜看着不幫。”
佳瓊問:“他們遇到了什麼難處?”
娘回答不上來了,她總不能告訴女兒,舅舅們舍皮賴臉的不去做工,靠着三姐的錢度日吧。
娘語塞,好片刻纔想起來想說的話。
“他們借的,早晚都會還。”
好像一句借,就能把女兒的問題給堵回去了。
佳瓊好氣又好笑,可是那些話她給娘說過很多次了,再說一遍娘也聽不到心裏去,她自己都嫌絮叨。
“娘,我一個月就那麼點銀子,給渝修的那些,是我好不容易攢下的,現在都讓你給舅舅們了,我實在拿不出銀子。”
娘可憐巴巴地說:“你在長公主府好喫好喝的,總不能讓我們喝西北風吧。”
佳瓊突然覺得一陣反胃。
孃的面目,在她眼中異常猙獰起來。
她索性兩手一攤:“你讓我怎麼辦?”
娘露出不可置信的目光:“佳瓊,你怎麼變成了這個樣子?我怎麼覺得你像換了個人一樣。”
過去的佳瓊,勤快、老實,最重要的,很聽話,對她簡直是言聽計從。
不知從什麼時候,這丫頭變得牙尖嘴利起來,經常和她頂嘴不說,還和她對着幹。
娘說不準佳瓊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化的,大概就是她從榆樹上掉下來,摔暈的那一次。
從醒來,就變得有主見,還莫名其妙多了一身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