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栩桐聽他這麼“誠實”，笑道：“你到還真是瞭解自己啊。”
“當然了，我要是活得不清醒，就不會活得這麼自我。”何宣藝語氣裏還有點自得，“就算我認識到這些缺點吧，但這就是我了，有很多家庭因素，我一時半會也不可能都改了。其實我現在脾氣已經好多了，就從我爸去世開始，你可以問振斌，我以前更愛發脾氣。”
“所以你以前還對振斌發脾氣？”應栩桐問，“我以爲你只會兇牛小博。”
“對振斌沒有，因爲他不會招別人，拍的好還肯幹活。”
應栩桐又笑了，何宣藝好像把自己發脾氣，都歸咎於別人主動挑事似的。
“所以你說說吧，我有什麼優點能吸引你，我簡直百思不得其解。”何宣藝認真地看着他。
“哈哈，我怎麼感覺你是主動讓我誇你呢？”
“我沒有，我很好奇想知道。你說吧，說不出來也沒關係。”何宣藝給自己找好了臺階，因爲他真的認爲自己的缺點太少了。在仔細思考這個問題之前，他給自己的理由是，應栩桐欣賞他的才華。可除了才華呢？除了拍片子這件事之外，何宣藝是不是還有一丁點的優點，是他自己沒發現的呢？何宣藝抱着這樣的期待，望着應栩桐的眼睛。
應栩桐看着他的目光，忽然有些不忍。他越瞭解何宣藝越發現，對方可能是個除了拍片子，對其它事情都沒有自信的人。雖然何宣藝在除拍攝以外的方方面面都有缺點，但這並不會影響別人對他的欣賞。
“爲什麼你覺得，你要多麼、多麼優秀，我纔會喜歡你？”應栩桐問。
“……嗯？什麼意思？”
“就是你讓我說你的優點，難道我是隻看到你的優點，纔會喜歡你嗎？”
何宣藝始終站在廚房門外差一步的地方，好像就固收於這一步的距離，就是不肯進入應栩桐的世界。應栩桐擦擦手，走近他，自己踩在廚房和門外的邊線上，也靠着牆，偏着頭看他。何宣藝有點不好意思，但沒有躲，只聽應栩桐說：
“當然你有你的優點，也有缺點，就像你剛纔自己說的。我剛認識你的時候，沒覺得你有多優秀，你就是個有點小才華的紀錄片導演。而我一直覺得，我也是一個普通人。我們都很平凡，因爲我喜歡你，你在我眼中就算再普通、再平凡，也是閃閃發光的。”
應栩桐溫柔地看着他，一隻手摸上何宣藝的臉。成年人的世界太難了，世界跟你講體面，講成爲一個大人的道理，一點點失誤都會被無情扣分。但應栩桐想，我這裏不一樣，我給你的喜歡是兜底，是連你自己都不喜歡自己的時刻，都有我來喜歡你。
何宣藝感到身上發熱，應栩桐的目光太灼人、太熱烈，他只能乾巴巴地說：“我都要懷疑，你是不是上過什麼PUA大師班了……”
應栩桐的手從何宣藝的臉又滑到他頸後，笑着問：“怎麼了，我PUA你什麼了？”
“說的那麼好聽……”
何宣藝想，應栩桐好像真的非常會做“勸說”工作，包括他在五管村勸自己回程，包括他追求何宣藝以來的一系列話術，再包括現在把何宣藝的小心思看個透明。可應栩桐說：“我纔不是說的好聽……”
他搭在何宣藝脖子上的手輕輕一帶，將何宣藝拽到自己面前，親上他的嘴脣說：“我做的比說的更好。”
兩個人親吻的一刻，何宣藝不自覺閉上眼睛。他感覺跟剛纔在火車站比，自己整個人放鬆多了。他一直擔心應栩桐對自己有某種濾鏡，他不想別人因爲濾鏡喜歡他，現在他清楚了，應栩桐瞭解他的一切缺點，應栩桐就是單純地喜歡“何宣藝”這個人。真神奇，何宣藝一邊親一邊想，這世上竟真的有人，看到他的缺點後，還能無條件地愛他。
真好。
【二】
兩個人喫晚飯時，何宣藝一直盯着應栩桐家裏客廳的地毯。他家的客廳中間有一個長形矮桌，下面鋪了一塊超大的白色地壇。何宣藝問要脫鞋才能上去嗎，應栩桐說都可以，反正家裏經常打掃，拖鞋也不髒。
喫完飯，何宣藝走到地毯旁邊，想了想，還是脫了拖鞋，穿着襪子踩上去。
“好軟啊。”何宣藝盯着腳下的地毯，有點出神地說，“我家裏從來沒這種東西，多餘的裝飾從來沒有，因爲我爸不喜歡，他覺得這些毫無實用價值的東西，沒有存在的必要。”
應栩桐望着他，沒接話。何宣藝又踩了踩地毯，繼續說：“花啊、寵物啊、地毯啊、裝飾畫啊，我家一概沒有，從小到大都沒有過。我覺得我這個人這麼無趣，跟這些也有關係，因爲小時候也沒人培養我這種情趣。”
“別再說你無趣了，你在我眼裏特別有意思。”
何宣藝聽了，有些想笑，又不好意思笑。地毯旁邊明明有沙發，但何宣藝坐到了地毯上，兩條腿頂着小矮桌，一隻手還去摸地毯上的絨毛。絨毛蹭着他的手，給人一種溫暖又安心的感覺。不知爲什麼，他特別喜歡這個地毯，他甚至有一種奇怪的衝動，他想一直坐在這個地毯上，今晚都不想動了。他那時還不明白，到底是他喜歡地毯，還是喜歡待在應栩桐家裏，還是想今晚想留宿。
當然，有這種想法的並不只有他一個人有，應栩桐喫完飯起身說：“我去刷碗……”
“我來吧！”何宣藝想飯都是對方做的了，實在沒臉再讓對方刷碗，自己又不是“小王子”，不需要人伺候，於是噌一下又穿上拖鞋走到飯桌邊。
“我來，你去做另一件事。”
應栩桐擋開他的手，何宣藝好奇道：“幹嘛？我該回家了。”
“哈……”應栩桐笑了，直視何宣藝的眼睛，真誠又深情地說：“你想一想，要不要今晚搬來跟我住。”
何宣藝愣了一下，應栩桐用的詞都非常巧妙。他先說“你想一想”，意味着給對方考慮的時間；又說“今晚”，意味着他不想等太久，他給了寬容，又有強制的限定；還說“搬來”，說明他不止是想跟何宣藝住一晚、兩晚、三晚，他是想長久地跟何宣藝生活在一起。
“你又不是姑娘，我們就不按照那些普通人的進度了。我想跟你一起生活，之前也說了，我去二組以後，咱們沒有一起拍攝的機會，見面的時間肯定少。但我想跟你多待會，你要不要搬來跟我一起住。”
何宣藝的表情沒有那麼明朗，他的小眉頭又皺起來，應栩桐不確定他會立刻答應，畢竟何宣藝的腦回路跟一般人不太一樣。應栩桐怕自己的提議太突兀，但他忍不住想說。他剛纔見何宣藝對家裏那片地毯那麼喜歡，更多的不是高興，是心疼。
他忍不住去拉何宣藝的手，問：“來嗎……”
何宣藝想了想，應栩桐覺得他的眼神裏有一種特別的情緒，好像有一種嶄新的、破土而生的想法在他腦子裏燃燒着，通過他的眼睛射出來1，半響後何宣藝說：“嗯。”
“真的？”應栩桐有幾分喜出望外，他甚至不相信何宣藝這麼快就答應了。畢竟方纔在火車站何宣藝還有幾分尷尬，應栩桐還想自己這種“上趕着”的做法會不會顯得“猴急”。但他又是真的着急，他怕何宣藝短瞬的、不確定的躲閃，最終會讓這段關係無疾而終。
何宣藝反握住他的手問：“你知道我爲什麼會同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