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你們這幾個蠢貨的慫樣!”
明君昊叫罵着拿起一隻小箜篌,隨手扔給一個女孩:“閒着無聊,彈一曲……鳳凰引吧!”
性命攸關,豈容怠慢?
那女孩趕緊撿起來抱在懷裏,腦子裏卻一片空白,死活想不起來是什麼調子。
明君昊煩躁地嘆息一聲,那女孩更是面如死灰,哆嗦得如同大風裏的炊煙一般。
在火光的映照下,“噠噠噠”的聲音響起。
明君昊歪坐在車輦的寬大龍椅上,一手撐着頭,另一隻手輕輕指敲打着木頭扶手奏出拍子。
他整個人彷彿都陷入了一種無人的境地,口中依稀哼着的曲調如此閒適,如同三月末自家後院裏閒看着一株剛抽芽的嫩草。
女孩子也是聰慧,聽了那曲調立刻抱起箜篌跟了上來。
明君昊闔目面露微笑,彷彿得遇知音得的饜足。
“你叫什麼名字?”
女孩手下不敢停,聲音顫抖地答道:“奴婢叫小桃。”
他冷笑一聲,卻不曾言語。
小桃見他不說話,心下才略略放鬆,繼續手上的曲子。
林天風將海螺號角掛在馬鞍一側,催馬走向旁邊的另一架車輦。
“他們果然用火了。”他向那淡藍的紗窗詢問,“公主打算何時動作?”
一旁的明君昊不知何時看了過來,不耐煩地道:“天色已晚,國師有話不妨明日再說。何苦妨礙公主休息?”
林天風懶得看他,依舊在車輦旁等待答覆。
那“火樹”的枝丫已經被燒掉了不少,但是更多的則是像融化了一般粘在一起,堆融成一個殭屍堆疊成的小丘。
“道師別急,本宮還沒有喚醒它。”旭華公主隔着紗簾在車輦內答,“你不如先顧好眼前,時機到了本宮自然會出手。”
突然一聲驚叫,林天風微微側目。
曲子停了。
只見剛纔那被喚做小桃的女孩子正抱着箜篌倒在地上,明君昊罵她:“我這裏打仗,最忌諱的就是逃兵。你叫什麼不好?偏偏要叫個“桃”字!”
“大王饒命!”小桃嚇得連連磕頭,“奴婢這就改名,奴婢這就改名!”
“哈哈哈……”他像是看了什麼好笑的話本子似的仰頭大笑,末了向左右侍衛道:“我最討厭別人叫我大王,你不知道嗎?”
小桃聽了僵在地上,她已經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只一個勁地求饒:“奴婢該死,放過奴婢吧!”
明君昊忽然想到了什麼,臉上帶着天真的熱切:“死倒也不必。”
他一指遠處的火堆:“你剛剛奏的那曲叫什麼來着?”
小桃顫抖着道:“鳳凰引。”
“鳳凰引。”明君昊拍掌道,“吉利!”
“鳳凰浴火重生。”他擡手喚兩旁的侍衛近前,“把她扔到火堆裏去。”
輕描淡寫地一句話,兩個兵士立刻放下手中的長鉞,上來一邊一個架起小桃就往前走。
再看那小桃已經嚇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只是拼命地搖頭。
兩個兵士馬上停住了腳步,等着他的下一個命令。
“把箜篌留下。”
絕望和悲憤一瞬間爆發,小桃用盡平生的力氣大喊:“明君昊,你不得好死!”
聲音撕裂,彷彿這一刻她的生命由內而外炸裂開來。
“你看,你這不是知道該怎麼和我說話嗎?”
明君昊聽了非但沒有半點生氣,反而有些惋惜地看着她離去的方向,發出一聲無奈的嘆息。
一個穿藍紗的侍女從旭華公主的車輦處緩緩走來,直到他面前才停下。
同爲拉合葉的女子,她卻沒有像剛纔那些女孩子一樣恐懼。
明君昊看見趕緊從龍椅上過去,蹲在車輦上看着她的眼睛緊張地問:“可是公主有什麼吩咐嗎?”
“快說!”
侍女面無表情地道:“公主讓你安靜。”
明君昊聞言用雙手捂住嘴巴,認真地點了點頭。
又一輪殭屍人偶行至城下,他們學着剛纔的樣子搭起人梯,一層一層地往上爬。
“將軍,這些東西如此之多,恐怕我們的火油終會用盡。”龐統領焦灼地道,“那時可該如何是好?”
墨北山當然知道火油即將用盡。
兩方對戰,傷兵,尤其是被火燒傷的傷兵是不能再繼續戰鬥的。
因此就會造成一定的減員。
但這些東西就不同了。
他們不怕傷,更沒有死一說。
甚至剛剛還有殭屍直接爬上了熊熊燃燒的火堆,把自己也融入其中,來增加高度。
好在大火可以吞噬一切,那些火堆看上去終於是越來越小了。
可這要燒到什麼時候纔算完?
滿城裏都蔓延着濃郁的焦臭味,聞到的人恐怕這一輩子心裏都會留下揮之不去的陰影。
“把所有能燒的油都拿出來。”墨北山也只能先做到這一步。
天將亮的時候,殭屍人偶已經燒了許多,林天風有點坐不住了。
“公主,再不出手恐怕我們進了合興就沒的可用了。”
藍紗內旭華公主似剛剛醒來,車輦裏面的人影緩緩地活動了一下腰肢,才道:“把簾子掀起來吧。”
“是。”
兩個侍女上來一左一右挑開車輦前方的紗簾,一夜的慘烈戰況映入眼簾。
旭華公主面上看不出悲喜,一雙眼中金色豎瞳收成一道窄縫。
突然大地內部傳出來隆隆的聲響,隨着腳下的震動越來越強烈,遠處的山上落下許多巨大的碎石。
朝陽被陰雲遮蔽,天空裏的藍色逐漸褪去,濃重的鉛灰彷彿下一刻就要砸下來,壓得人喘不上來氣。
“怎麼突然變天了?”龐統領愁眉不展,“如果下起雨來,那咱們的火就要熄滅了!”
火勢一減,就攔不住那些東西了。
“下,下雨了?”
真是怕什麼來什麼。
就在這一年也難得下幾滴雨的塞外,偏巧這個時候開始下雨。
一滴、兩滴,逐漸拉成了線、連成了片。
隨着一聲震耳欲聾的崩裂,衆人面前的山猝然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