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未央端着滾燙的薑湯,看着坐在不遠處的女子,碗裏浮出熱氣朦朧了她秀氣的眉眼,只有那雙杏眼依舊明亮的驚人。

    窗外寒風凜冽,屋裏靜謐異常,只有容錦繡喝湯時發出的輕微唏噓聲和偶爾爆裂的碳火。

    下人們手腳麻利的放好熱氣騰騰的浴湯,容錦繡接過空碗,扶着夜未央道:“我扶你先去洗洗吧,我吩咐青竹在浴湯裏放了些驅寒的藥材,你多泡一會,驅驅寒氣。”

    夜未央暖暖一笑,“有勞你了。”

    容錦繡佯裝抖抖一身的雞皮疙瘩,嫌棄道:“矯情什麼,快去洗。”

    天空陰沉的厲害,遊廊上的燈籠在寒風中打着轉兒,印在雪地上的影子也不停的在冷風中顫抖着。

    容錦繡坐在窗邊,望着窗外紛紛揚揚的雪花出神,偶爾有寒風將雪花從窗戶裏吹進來,落在臉上,化成水滴一片冰涼。

    纖細的素手執起酒壺,斟滿手裏的酒杯,輕抿一口,辛辣的酒順着喉嚨一直灼燒到胃裏,容錦繡的小臉瞬間皺成一團。

    身後屏風那邊傳來陣陣水聲,不一會兒,夜未央穿着寢衣,披着大氅,從屏風後出來,看着窗邊獨酌的女子,微微顰眉。

    夜未央走上前關上窗,襲來的冷風刺激的他猛咳幾聲,轉身取走她手裏的酒杯,拉着她坐在牀邊,遞給她一塊幹帕子。

    容錦繡愣了愣,接過帕子,看着他正在滴水的發,替他擦拭了起來。

    夜未央見她心事重重,輕聲問道:“發生了什麼事嗎,可願意同本王說說?”

    許久也不見容錦繡應聲,她只是低着頭,專心的擦拭着他的發,她不語,夜未央也不再問。

    過了好一會兒,容錦繡才放下帕子,理了理他已經半乾的髮絲,坐正身子,看着身邊眉目如畫,風姿卓越的男子,淺淺一笑,有些憨傻,“夜未央,你怎麼這麼好看呢?”

    聞着她身上淡淡的酒香,見她已有些微醺醉意,夜未央淡淡一笑,摸摸她的發頂,道:“那王妃可是被本王容貌迷惑了?”

    容錦繡低頭,憨笑。

    “師傅死了。”突兀的聲音,夾雜着難以掩飾的傷心和失落,夜未央微微一愣,沒有說話,大手依舊撫摸着她的發,等待着她的下文。

    “我家老頭子肯定與你說過,我四歲那年,失蹤的事吧?”容錦繡擡頭,眸光微亮,盯着夜未央,彷彿再等待他的回答。

    夜未央點點頭,將她拉到自己懷裏。

    容錦繡微微一愣,心跳加速,繼續悶聲道:“四歲那年,我爹遠赴海州繼任總督,而我和我娘獨自上路,去找他。路上我們遇到了劫匪,娘死了,我也落下了山崖,不過,幸好我命大,被樹枝攔住,最後不知怎的掉進了一個山洞裏,不過那個洞裏有個很可怕的東西。”

    說到這兒,夜未央明顯感覺容錦繡的身子驀地僵硬了起來,聲音也有些激動,他甚至可以感覺到她的恐懼。

    “我本來以爲自己就此必死無疑,不想,那時候師傅出現了,救了我。”容錦繡的記憶瞬間回溯到那個午後。

    懸崖邊上,一個滿身狼狽的婦人,護着身後的小女孩,看着慢慢逼近自己的土匪,苦苦哀求,“諸位好漢,求求你們,放過我們母女兩吧。”

    其中一個大鬍子奸笑一聲,揮刀便割斷了那婦人的脖子,身後的小女孩大哭,“娘!”眼淚如斷線的珠子,卻不敢上前,只得往後退,身後便是萬丈深淵。

    “娘!嗚嗚……”小女孩慢慢的後退,被淚水模糊的眼睛緊緊盯着地上早已氣絕的婦人,抽噎不已。

    “啊!”一個不查,腳下石子一滑,小女孩的身子仰倒,瞬間落入萬丈深淵,只留一聲驚恐的喊叫還回蕩在空氣中。

    “呃,啊!”不知過了多久,女孩才漸漸醒過來,渾身上下像被拆了重組過一樣,痠痛無力。舉目望去,四周一片漆黑,頭頂上有個不大的小洞,透進一絲微弱的亮光。

    女孩試着起身,折騰了半天,也沒挪動半分,只得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氣,四周安靜的有些可怕,除了自己的喘氣聲,就只有一些滴滴答答的水聲。

    疼痛折磨着她的神經,她異常的清醒,就這樣聽着滴答滴答的水聲,她的氣息漸漸穩定下來。可就在此時,她聽到了除水聲之外的另一種聲音。

    像是人喘着粗氣,又像是被卡住脖子的雞,發出咯咯咯的聲音,聽的人汗毛豎起,渾身起一層雞皮疙瘩。這種聲音逐漸靠近,伴隨着的還有腳步的摩擦聲。

    “滴…答,滴…答……”

    “咯咯咯……”

    聲音越發的近了,女孩屏住呼吸,手指深深的抓進身下的土裏,一動不動。

    驀地,一道火光射了進來,照亮了女孩眼前的一切,她在一個很大的山洞裏。同時,女孩也看到了那個發出咯咯咯的東西。

    它就站在距離女孩頭部不遠處,她正好可以看清楚它,那是一張很可怕,很詭異的臉。它渾身都是血,臉上也是血,沒有頭髮,一部分頭骨還露在外面,眼球是白色的,緩緩的轉動。它彷彿看不見,微微偏着頭,它右邊的臉從耳畔到下巴是沒有的,只露出白森森的牙骨。

    而在自己不遠處站着一個人,他舉着火把,整這個人湮沒在火光裏,她看不太清楚他的面貌,只依稀可辨他大概的輪廓。

    她身子軟癱無力,加上恐懼,很快便又暈了過去,迷糊中,只聽到了好似重物落地一般的悶響和尖利刺耳的嘶吼慘叫。

    “啊!”

    女孩驀地從牀上驚起來,渾身的疼痛感讓她倒吸一口冷氣,再次痛叫一聲,又跌倒在牀上,“額。”

    門口跌跌撞撞的衝進來一個眉清目秀的少年,擔憂的看着她,“怎麼了,怎麼了,可是哪裏又疼了?”

    少年身後,跟着一個身着藍色錦袍,面目嚴肅,不苟言笑的中年人,手裏還端着一碗冒着熱氣的藥。

    少年接過中年人手裏的藥,坐到牀邊,看着牀上疼的呲牙咧嘴嘴,面色慘白的女孩,微微一笑,“你終於醒了,是師傅救了你,你都已經昏睡了半個多月了,來把藥喝了。”

    中年人看着牀上的兩人,對那少年吩咐道,“清絕,一會再給她熬些清粥。”

    “哦,知道了師傅。”清絕起身看着那人出去。

    又坐下,舀了一勺藥抵在那女孩脣邊,“你別介意,師傅就是不愛說話,他人很好的。”

    女孩喝了藥,她想起來了,他是在山洞裏救了自己的那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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