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污點清洗系統 >第一百零九章 天邊金掌露成霜(八)
    釋心已經200多年沒有做噩夢了,即使是思涵離開的那段時間,他也未曾做過噩夢。甚至於,從未做過任何夢。

    他曾經以爲,他們這類人的夢,對於外在或許會有一些未知的影響,所以不會輕易做夢。而這個夢,卻告訴他,夢對於自己,始終是最重要的。

    他艱難的支撐着自己坐起,畢竟傷了一條腿,這個動作會比之前難很多。

    所以這就是爲什麼沒有從夢中驚嚇着跳起?

    聞着滿身臭汗又頭昏腦脹的自己,自從菌絲入體以後,才真的像是活着。以前的自己,哪有如此起伏的心境與持續地肩酸肉痛之感。

    “今天我們要見一位客人,你是否要盛裝出席?”童瞳一如往常不請自入,他倒沒有厭煩之感,只覺得兩人如此親近,不復自己尋常的行事作風,心中也不曾生出齟齬之情。性情若要變豈能是一朝一夕之事,而最近自己所做之決策所說之話,真像是完全變了一個人。

    更讓他覺得後怕的,是他不知這種變化是從何時開始的。

    突然失去自己對思想的掌控,是一件會讓人彷徨得事。尤其是釋心這樣,很少被自己的慾望左右的人。

    童瞳見他頭髮溼漉漉的,呆坐在牀上也不回話。怕是又在擔心自己的腿。

    “你到底是希望恢復還是不希望恢復啊?”

    待他回過神來,童瞳又自作主張地坐在他牀沿上。

    他回想起自己,按照以往的性子,即使如小珂般親密的關係,他亦不會允許她肆無忌憚的往自己身邊靠近。是自己受了傷失了底氣,還是真的轉了性子。

    “我希望恢復到像正常人那樣。”釋心朝那條在被子底下的左腿看去,任憑他的意志再堅強,那條腿卻動不了分毫。但他也並不是感覺不到它的存在,它就在那兒,一直痠麻着、彎曲着,特別難受。.七

    “可你知道病因,若換了正常人,一輩子也就這樣了。”

    真是說話不嫌傷人的。自己竟有些期待,能恢復以前的修復速度了。好像永生,是有那麼點好處。

    “爲什麼今天要見人?我誰也不想見。”每天被軟禁的人能有什麼好心情呢,當然是一副抑鬱的樣子了。蓬頭垢面,滿臉胡茬,眼周的黑眼圈都深了,眼袋大概能掉到地上。突然覺得這個樣子見人,也沒什麼可丟人的。以前爲什麼總有爲人爲神的包袱呢。

    是自己心態不對,該檢討!

    “是我的一位貴客,其實你不見的話……倒也可以,但總想介紹給你認識認識。”

    童瞳果然是一副人精兒的樣子,是有些社交達人症在身上的。但自己向來孤僻,與她也沒到非要認識她朋友那般親密的程度。

    “可以就不見了。”釋心沒有要下牀的樣子,又回到了剛纔那副神遊太虛的模樣。

    童瞳沒勸成功,就有些喪氣,問了句:“你不洗個澡嗎?”

    釋心這纔想起來,自己做噩夢盜了一身冷汗。頭髮都溼透了,不僅要從頭到尾洗一遍,怕是這牀單被褥都要麻煩來伯換洗了。

    想到這兒,釋心問了一個他一直想問的問題:“除了來伯,你不考慮僱一些人?他年紀大了,我這樣總麻煩他,我也會臉紅的。”

    童瞳卻說:“他和別人不一樣。”

    一個出乎意料的回答。

    這話中的‘他’根本不像對一個長輩的稱呼,倒像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情分。

    “他是因爲生病如此?”

    童瞳似乎對剛纔脫口而出的話有些後悔,把頭轉了過去。不想讓釋心看到具體的表情,顯然她對於釋心洞察人心的能力有些忌諱。

    釋心笑了笑,笑她,既然已知超自然能力的存在,那在他眼中,便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

    “我的事你別管!”頗有些裝可愛的意味。

    童瞳是衆星捧月的性子,但總比老時候府中嬌俏的大小姐多了些心機與深沉。倒不如說更像個天山童姥,少女的外貌通明的心,像個電視裏才活了幾百年的小神仙。

    “你那位貴客若是來見我的,那我可要擺點架子,怎可叫人覺得我落了難,連個管事丫頭都不如。”

    童瞳就總喜歡拿下巴看人,現在也是如此:“那位可真是貴人。沒有她,燃心無間怕是要被困在那片神祕的叢林裏永世不得出了。”

    釋心還未想到接下來問她些什麼,她便已經轉身出門了。

    此時釋心可沒有心思去思考燃心無間的事。想他在這世間幾千前,幾乎遊歷了世間的每一個角落。他若留在某個地方,想來也不是走不了,而是有什麼羈絆者他,不想走而已。或許那塊地域,沒有了他,便自此塌陷,成爲着世間黑洞或是旋渦,他不得不等待其他神祇來支撐罷了。

    釋心雖不認爲自己能成爲一方神祇,但燃心無間堪當此稱。

    昨晚的夢,似曾相識。

    只是年代太久遠,他已分不清這是曾經的夢境,還是真實發生過的事情。

    醒來雖忘卻大半,但最觸目驚心的場景,卻記憶猶新。

    那是他去到羅馬之前的一場戰役,他在夢中只是過路的流民,卻被意外捲入馬羣當中。四周飛揚的塵土,將他與外界隔離,不知何角度刺過來的一把長矛,穿透他的身軀。鑽頂得疼痛四散開來,光明的世界被墨染黑。

    若此時是夢的盡頭,倒也不失爲一個美夢,人的生命,就是要有始有終。

    可他再次睜眼時,看到得竟是一把巨大的矛頭從自己的胸口破出,巨大的破口出時不時還飆出一根小血柱,暖烘烘的,在夢中也不覺得疼。

    當他剛想嘗試着移動下四肢時,只見遠方踏來四隻馬蹄,往他頭上掄了個巨錘,世界又變得一片漆黑。

    第三次醒來時,全身幾乎已被亂馬踏平,骨裂的疼痛散佈全身,就像無數條電流在體內肆虐,已非尋常痛苦所能形容。人似乎只要一息尚存,其他知覺或若有似無,但痛覺絕不會少。如果可以選擇,希望下次梟首而亡。還未等他多做反應,只聽頂部馬蹄又來,這刀直接削去他半邊視覺。

    童瞳離去之後他仔細辨認腦中回憶,始終回憶不起自己曾有這段離奇身世。可那夢中人卻是自己無誤,是他缺失的那段從北方去到羅馬的童年回憶。若這纔是他的緣起,那燃心無間透心的一刺,便與自己的轉化毫無關係了。

    倘若世間真有傳說中的“純川淨流”,能定點消除人的記憶,那自己一定遭受過類似的洗腦。誰生來就只有十幾歲之後的記憶呢?只記得自己是個弱小的奴隸,卻不知從何學來非凡的格鬥技巧與兵器用法,莫名被推上角鬥場換取自由之身。

    其他類似於生活的點滴,奴隸被壓榨的辛苦和屈辱,甚至穿着喫飯上廁所的記憶都沒有了。

    回憶起自己的長相與身材,雖與古羅馬人相似,但不同的地方亦非常明顯。首先是虹膜顏色,雖然釋心的虹膜大體也算棕色,卻非純正的棕黑色,而是偏黃綠,其中有幾條明顯的淺綠色的放射線條,更是明顯無比。

    高貴的羅馬血統,是純正的黑髮。燃心無間雖是從埃及流亡到羅馬。但1000年的時間也足夠他將自己的家族培養成一個世族。他的膚色、身材也與其他羅馬貴族無差,除了他那金色的虹膜,顯得搶眼。

    而當時存在在羅馬的綠眼睛族羣,如今追尋應是凱爾特人,膚白體格也更加健壯。

    自己在奴隸正營才見過金髮或其他髮色和瞳色的人種。

    釋心很確定,自己是從北方雪原逃往南方,那時還是羅馬王政時代。而自己的身材亦比羅馬人高大許多。或許自己原是北方的遊牧民族?而在

    逃至羅馬之前早已轉化,纔會在當時殘酷的角鬥場和落後的醫療條件下完好無損的倖存下來。

    至於燃心無間那一刺,只不過是幫忙按了個開關而已。

    他開始想尋找這段記憶,尋找自己的起源。

    菌絲有溯本逐源之能?或許它只是在回溯時間。

    也許再多幾個晚上,他便能想起有關自己所有的事。

    來伯卻在此時敲門:“小姐還是勞煩您下去一趟,有些話說是務必親口對您說。”

    有何區別?

    釋心對此很疑惑,無間要與自己傳話,若只想兩人間知曉,應是信件纔是。大庭廣衆出於他人之口,頗有些居高臨下的“旨意”的意思。在外人面前讓釋心顏面掃地,不像是無間這種護短之人做出來的事。

    怕是來人自作主張,想來探探他的虛實吧。

    罷了,瘸都瘸了,藏着掖着也沒用。

    “你與來人說,我剛起牀,等我穿個衣服。”

    釋心隱約聽得門外來伯發出一聲不屑一顧的氣聲,想表達得情緒並非是對一個人質驕縱的吐槽這麼簡單。看來他和童瞳之間的關係,的確耐人尋味。

    釋心慢條斯理的坐在輪椅上收拾自己的儀容。忽然覺得,和小珂一樣放蕩不羈,就穿個法蘭絨深V睡衣下去見客也未嘗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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