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醫生，可以走了。”胖官差親自打開候審間的門，帶滕濟森出了衙門，“原本想聯繫你家人來接你，發現你在皓城似乎沒有親戚。大半夜也只能委屈你自己打車回去了。”
可滕濟森卻無法展顏，他走得時候，小珂都未曾出現。
滕濟森知道無論如何檢測小珂的血檢和尿檢都不可能正常，現在只能祈禱在比較專業和化學物種類區分的比較明顯的發檢上能夠證明她的清白了。
另外就是小珂在酒吧只對滕濟森提過一次的A3血型的那些人的血液檢測報告，如果能拿到那份報告，再將它當證據提交上去的話，或許也能有所作用。
但是等文章發表的話，這個時間就太長了。
按照衙門的規定，是否違法根本不用上庭，只要證據夠了根本不會給嫌疑人辯護的權利，直接就將罪名記上了。
要還自己清白去證明衙門的誤判，卻比登天還要難。因爲誤判可是一件官方醜聞，要讓掌權者給平民認錯，先不說輿論風波。就是單單是這個面子，他們都拉不下來。
他們會爲了自己的臉面暗地裏做更加醜惡的事情，甚至扭曲一切都在所不惜。
滕濟森站在衙門的門口，突然覺得好累。十多年前，看到無爲鎮血案的時候，也是這種無從抗爭，無力支撐的心情。
而此刻，更多的卻是來自自己內心多年來堅守的正義的底線的挑戰。
因爲自己與童程鵬他們遊走在灰色地帶而理念不和，多年來循規蹈矩，在皓城這個大都市走得路還算順暢。就以爲那些鐵條御令，卻不會傷害一個無辜的人，不會讓人含冤莫白。
直至今日他才發現作爲一個平凡人的無力。
甚至責怪自己學藝不精，如果自己能將所學的精神類藥品的藥理作用和代謝產物全都融會貫通的話，或許憑一己之力就可以就能完成那份報告。
現在想要在罪名成立之前就把小珂帶出來，要麼就是找到小珂自己的研究報告，要麼就只能找陳昌明要他的那份。但在滕濟森看來，這個所謂的實名舉報人，恐怕就是陳昌明。而現在自己也無法與小珂聯繫。
這種無路可走的心境實在是糟透了。
除非他能狠下心，對小珂放任不管。可他的心從來就是柔軟的，否則十年前他也不會自告奮勇的扛起照顧康蘭的重任。
於是他堅定的走到公交站臺上，攔下等候了許久第一輛路過的出租車。
先回小珂家幫她把屋子整理了，把自己的車拿了，把狗溜了，餵了。等皓城精神衛生中心八點上班就去調病歷和證明。
這是滕濟森強制自己冷靜下來之後能想到的最好的順序了。
畢竟自己只是一個平民百姓，就算是要去解決生死之事，總還是要將生活中的雞零狗碎安排妥當。否則回過頭來，這一地雞毛還是要自己收拾。
“Key，我能不能借個電話打給我現在的男朋友啊？或者你想個什麼辦法讓他知道我在這裏，也能讓他安心。”小珂與Key相談到一半，她才提出了這個要求。其實在衙門口，她就想問滕濟森的情況，只是覺得不合時宜。
Key的眼神果然就開始閃躲，笑容停留在了非常尷尬的一刻。這樣的笑容，小珂從未在Key臉上見過。
她將這樣的微笑，稱作爲大人的謊言。
小珂皺了皺眉，緩緩地收起了臉上的笑容，說道：“我師父說，當一個人意識到鑽石比石頭貴的時候，這個人就可悲的長大了。怎麼，你也和別人一樣，變成一個大人了嗎？”
Key沉默了片刻，他知道或許從這句話開始，他和小珂之間就再無可能了。在小珂的世界裏，一直有一套非常完整的是非曲直，可能和現在這個社會不太一樣，但它的架構非常的嚴密。
她最討厭的，大概就是這種，已經長大了的人。她不屑於其爲伍，也不會將自己變成一個“大人”，更可笑的是她的師父，給她那層嚴密的防護，就是爲了保住她那顆不願長大的心。
Key無奈地一笑：“你難道忘記了嗎？在你認識我的時候，我就已經是一個珠寶大盜了。在我的眼裏，鑽石從來都比石頭要貴。
你其實從來都知道，你只是看不見。曾經我們中間，就好像天然就有一層珠簾，網住對方不想看見的東西，和心裏骯髒的慾望。”
是時間讓他變了，是荷國讓他變了，是這個駐尚荷國大使的職位讓他變了。因爲他要做對荷國有利的事情，他才能在這個位置上坐的穩。
這是荷國懸在Key頭上的達摩克里斯之劍，不坐這個位置，就去當番都的國級通緝犯吧。
但是小珂不理解Key爲什麼要利用她做這件沒有意義的事情。
“所以是你舉報的我？”她直截了當，在這檔口也沒有什麼必要拐彎抹角了。
Key沉着臉，黯然地說道：“我從來沒有想過會害到別人，那只是一個意外。我只想能找到一個契機，然後還你清白。我在尚國呆了很久，你想要洗刷你十幾年前的冤屈，光只有證據那簡直就是癡人說夢……”
“可是我根本沒有要你幫我洗刷什麼冤屈！”小珂憤然地打斷了Key的話，“關於小時候那件事，我心裏是非常怨也非常恨，甚至我都不允許有人在我面前提起。可師父已經幫我擺脫了從前的身份了爲什麼你要幫我找回來？”
小珂從來都不願意接受活在黑暗中的那個自己。對她來說要的並不是平反，而是更幸福的過往。她情願有一段不屬於她的輝煌履歷，她就可以每天幻想着在那段經歷中度過。會比她自己的黑色童年要幸福的多。
即使沒有那條不良記錄，她依舊不會喜歡自己的童年。
認識釋心之後，小珂覺得過往是否清白早就不重要了。如果她真的可以轉化成永生之人，那無論她曾經做過什麼，終將會被歷史遺忘。她所承受的冤屈，完全可以用未來無限的時間來彌補。
“因爲在我之前已經有人對你下手了。官差們再查下去，你以前的事也會曝光。如果不是我當機立斷的出手，你的過去就可能會暴露在陽光下，那樣你也無所謂嗎？”
Key說的話出乎了小珂的意料。小珂的眼神不經意間晃過屋頂角落的監視器，用大拇指摸了摸手上的銀戒，要不是有怕被拍下Key大概會失控吧。
“所以在醫院差我受試者檔案的那次，只是一個開始？就因爲我惹上這麼一點小事，你就開始擔心我了？”小珂的眼淚在眼眶中打轉，她想找一個不會被拍到的角度，再好好地哭一場。
“有人做了損害我國國民的事情，我當然應該處理。這就是我在這裏應該做的事情。雖然我們是舊識，但這並不是我想爲你正名的主要原因。”Key給了小珂一個客套的表情，“所以你現在最好不要聯繫你那個寶貝男朋友。”
小珂總算是明白了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
原來今晚的舉報是Key故意爲之，在罪名定下來之前就把證據提交，並且以荷國使館的名義強制把人帶走。可官差一定不會善罷甘休，在荷國公開提出質疑之前，他們一定會徹底調查並且列舉對小珂不利的所有證據。但最後一定會將所有的疑慮在調查那篇論文的真實性和權威性上面。
世界上對A3血型研究的最深最廣，最具權威的機構就是奧城大學了。而這個實驗組就是釋心寒葉領頭的，也就是小珂所在的實驗組。
這樣小珂就會從一個曾經患有精神疾病，以及涉嫌但只有對普通人檢驗標準的異常的數據的嫌疑人，變成一個爲了自證清白不息以自己爲試驗品研究數年終於有所成功的勵志人士。
這是真相，也是事實。
只不過，這樣稀有的病例，要到足夠的高度，纔會引起世界級專家注意和重視。若像十幾年前就交給一個街道小衙門，總是裏面的官差善心大發聽了小珂的解釋，將她的血液送到第三方機構去檢測，帶回來的也只不過是千篇一律針對普通人的結果而已。
Key看了一眼手機裏剛發來的信息，微笑着對小珂說道：“暗暗地撤銷一項原本就莫須有的罪名，愉快的宣佈一項世界級的發現，歡迎一位傑出僑民歸國，這就是這件事最後的結果。”
“將我們的研究暴露在世界所有人的目光之下？你做這件事情的時候，沒有經過我師父的同意？”
所有的研究都被曝光，小珂擔心釋心永生的祕密也會被人發現。
Key又猶豫了片刻，而後堅定地說：“這個世界是時候承認超自然力量的存在了。”